輪船號聲催人離去。
驚鵲踏上舷梯,不舍地回頭:“待阿季的公司有些起色,我便回來尋你!”
素蝶揮手:“珍重!”
秋風悄然而起,落木蕭蕭,鴻雁南飛。
離別才是永恒。
素蝶裹緊了單薄的衣裳,目送輪船遠去。
街上放了一堆火,又有學生工人在遊行示威。罷工罷課已經是常態,戰亂過後還是亂。
遊行隊伍迎麵而來,素蝶左右張望,見有人在搬家具,連忙躲進那座宅院內。
一個傭人來趕:“這位小姐,請您出去。”
素蝶滿麵歉意地退出來,不慎撞倒一個架子。她連忙扶起來,迭聲道歉,手上沾了鮮豔的油彩。
那傭人指著畫訝然道:“欸,你不就是這畫中人?”
素蝶低頭一看,畫架上的畫油彩未幹,畫中女子一身旗袍,手中狎著一支細長的煙鬥,臉上的笑容極為媚麗。
她大驚:“這座宅子的主人是誰?”
“程大畫家。”
“他的名字是不是叫程澈?”
“是呀,他可是舉國聞名的大畫家呢!”
“他在哪裏?”
“主子的去處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裏知道?不過,我聽到他叫人去雇畫舫,應當是去秦淮河了。”
“那他何時回來?”
“不會回來啦!這座宅子已經賣給別人了,他今晚就要乘汽車到上海去。”
素蝶又驚又喜,意亂如麻。
他以她入畫,足以證明他沒有忘記她……
但她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對她有沒有怨恨?他還想再見到她嗎?
秦淮河上再也不見當年盛況,湖麵上偶爾才駛過一兩艘畫舫。素蝶沿河走了一段路,腦海裏猛然浮現一片蘆葦蕩。
他會不會……會不會去了秋風渡?
秋風渡蘆葦微蕩,蘆花似雪,一如八年前。
八年,不過眨眼之間。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已是物是人非。
素蝶站在秋風渡口,淒然四顧,不見他的身影。
“你是……你是素蝶姐姐?”
素蝶回過頭,望見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女,一條麻花長辮迎風晃蕩。
是萍萍。
素蝶喜道:“你竟然長這麼大了。”
萍萍欣喜地撲過來,“你時常在我夢裏打擾我,都不知道我長大了麼!”
素蝶溫柔一笑:“多謝你當年的救命之恩。”
萍萍很豪邁地擺擺手:“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稍頓,萍萍又道:“好看哥哥來過。”
“好看哥哥是誰?”
“總之不是葉叔叔。”
“你是說……他來過?”
“他每年秋天都會來。”萍萍指著一片空地,“他每次都在那裏作畫。”
素蝶望過去,躊躇地問:“他可有……跟你提起過我?”
“沒有。”
素蝶的眼神黯淡下來。
“但是他每次畫的都是這片蘆葦蕩和一艘畫舫,船頭有一男一女,男的像他,女的像你。”
她重燃信心,眸中有了光彩:
“他離開了多久?”
“不久。”
萍萍瞧出素蝶的心思,猛地拉住她的手:“走,我帶你去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