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對於犧牲者,是瞬間,而留給生還者、家人卻是一生的痛苦。
最後一站是山頭村,張道幹向村民一打聽,沈家除了沈宏飛遺孀和兒子外,其他人已在解放前移居省外它處。
在村民指引下,張道幹走進幾間瓦房組成的小院。
“同誌,您找誰?”
麵對一身素衣但難掩天生麗姿的沈妻,張道幹緊張道,“我是沈宏飛戰友,叫張道幹,來看望他的妻兒。”
“張先生,我就是。”沈妻有點驚訝,“不便請您進屋坐,還望見諒。”
“沒事。”張道幹迅速瞥了一眼院外,果然寡婦門前是非多,幾個村民在探頭探腦,將帶來的油麵遞過去,“一點小意思。”
“謝謝張先生。”沈妻客氣幾聲收下,回屋搬來兩張櫈子,又倒了一碗水。
謝過,張道幹接過坐下,喝了一口,溫度合適,正好口渴,便一飲而盡,見沈妻一臉愕然,不好意思地解釋,“路上走的急,口幹。”
沈妻笑笑,起身又倒來一碗,待張道幹又喝了幾口,“張先生,我家先生是怎麼犧牲的?”
“宏飛是與敵人同歸於盡。”張道幹用低沉的聲音將當時的情況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自始自終,沈妻一直保持著平靜,沒有張道幹想象中的情緒激動。
“宏飛是英雄。”
“英雄?”沈妻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柳眉微皺,“兩軍交戰,俘虜正常不過,待戰爭勝利,自可獲釋,何必如此過激?”
這番話雖文芻芻,張道幹還是聽懂了,拚命抑製著怒火,“你這就不懂了,咱們解放軍寧死不做俘虜。”
聽出話中怒意,沈妻淒慘一笑,問張道幹要不要添水。
“喝。”張道幹不懂這是送客之意,反而往屋裏看看,“小孩呢?”
沈妻柳眉皺得更深,“佳兒在睡覺。”
“叫沈佳?”在沈妻點頭中,張道幹忍不住淌淚,“宏飛曾跟我說過,抗戰勝利後,他就會退伍,回來照顧你娘倆。”
“他走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沈妻話中隱隱有怨氣,“可我從45年等到46年,隻等來一紙死訊。”
張道幹沉默了,四處看看小院,見有堆柴火堆在角落,起身過去搬起問廚房在哪?
沈妻忙說自己能搬,張道幹也不再問,略一觀察,便找到廚房運了起來。搬完,又拿起水桶,將水缸挑滿,見廚房地麵而點濕,抬頭一看,發現幾個縫隙,本想上房整理下瓦片,可快到午飯時間,張道幹叫出回屋哄小孩的沈妻。
“叔叔。”在沈妻提示下,小孩奶聲奶氣地叫了聲。
忍住淚水,張道幹撫摸著小孩圓頭,傷感道,“真象宏飛。”
淚珠終於從眼中湧出,沈妻抽泣起來。
“媽媽不哭,媽媽乖。”小孩揮舞著小手試圖擦拭沈妻臉上的淚水。
張道幹再也呆不下去,說了聲家中有事,起身辭別,沈妻也沒說留下吃飯,隻是抱著小孩送到院門。
走了幾步,張道幹停下轉身看去,看到的是抱著小孩痛哭的沈妻。這一刻,他也明白了,沈妻自始自終在隱藏自己的情感。
是夜,張道幹再次失眠。腦中沈宏飛與沈妻母子的畫麵交替閃現。雖說隻相處了幾個小時,也沒交流幾句話,但沈妻,特別是那種冷傲氣質卻給他留下深刻映像。猛然,他發現,自己竟然連沈妻的姓名也沒問,還有沈家人都遷走了,怎麼隻留下她娘倆?
雖說答應過沈宏飛要好好答應他妻兒,但張道幹去過之後就知道,沈妻的家境比自家強多了,現在又不是農忙,當然不會隔三差五去她家,那隻會招來非議。
這一天,張道幹摸黑起床,等從田裏除完草回家,村裏人才三三兩兩的下地。
“道幹,今天又要出去?”
低頭想著心事的張道幹抬頭一看,是張正堯,點點頭,“嗯,我去上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