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墳?”張正堯一愣,張道幹回來的第二天,就到爺爺奶奶墳前磕過頭,這才過了幾天,怎麼又要去了?
從張正堯表情中,張道幹知道對方誤解了,忙解釋,“正堯叔,我是給一個首長上墳。”
“首長?哪位?”
“李主任,李照東。”
李照東是泗陽總隊政治部主任,張正堯當然沒聽說過,不過聽完張道幹的簡單介紹,也是唏噓不已,連說應該的。
當天下午,張道幹憑借記憶找到了東房瓦莊外的那條戰壕所在地,看著眼前的秧田,雖隻過了四年,卻有種愰如隔世的錯覺。時間是最好的“醫生”,將戰爭的破壞一一抹下,但對於人類的記憶卻是束手無策。
仿佛又一次置身炮火連天的戰場,血泊中,李照東在怒吼,“快撤,快撤,黨的機密文件不能丟。”、“道幹,就算你犧牲,也要掩護小吳把文件帶回去。”
“首長,文件包中根本沒有黨的機密文件,對不對?”淚水縱橫中,張道幹哽咽著喃喃。經過數年征戰,他已明白,當年李照東是想讓自己和警衛員撤下去才那麼說。
一個扛著鋤頭經過的中年老鄉好奇地停下打量,張道幹忙擦擦淚水,強笑著打聽,“大哥,四年前,大概十一月,這兒發生過一次戰鬥,不知你知不知道?”
隻見老鄉雙眉一揚,“怎麼不知道,當時我就在村裏,我告訴你,那天,許多許多國民黨軍包圍過來,好在解放軍及時撤走,不過還是犧牲了三十多個戰士,好像還有個大首長。”
說完,老鄉才發現張道幹又一次淚流滿麵,再瞧瞧他一身沒有標識的軍裝,忍不住驚問,“小兄弟,你當過解放軍,難道當年也參加過在這的戰鬥?”
點點頭,張道幹哽咽問道,“大哥,我犧牲的那些戰友後來葬在哪兒?”
“就在村東的竹林。”頓了下,老鄉主動道,“小兄弟,我帶你去。”
“謝謝大哥,我能找到,別耽誤農活。”
老鄉大手一揮,“什麼耽不耽誤,當年你們這些解放軍連命都不要幫老百姓打天下,幫這點忙是應該的。”
聞言,張道幹感動不已,又一次謝過,與老鄉邊聊邊走。從對方口中,張道幹獲悉,當年戰鬥後的第二天,部隊與地方同誌就趕到東瓦房莊,將烈士遺體收攏安葬。
一片翠竹旁,數十塊墓碑猶如隊列排成三排,張道幹立正,肅穆敬禮,良久才放下,然後請老鄉念下墓碑上鐫刻的姓名。
“小兄弟,你不識字?”
麵對老鄉的好奇,張道幹臉一紅,點點頭。
老鄉哦了聲,逐一讀出烈士名字,而張道幹腦海中則一一浮現相應的人影,都是同一個連隊的,自然十分熟悉。
等老鄉停下,張道幹也停止了回憶,追問,“怎麼少了一個?”
老鄉仔細確實了下,肯定地道,“小兄弟,三十二座,我都讀了。”
張道幹也數了下,的確是三十二塊墓碑,少的恰恰是李照東的。
“主任。”
悲聲回蕩在竹林。
數日後,張道幹失神落魄的從泗陽縣人武部出來。決意要找到李照東葬於何地的他,按照張正堯幾人的建議,請韓成雲開了份證明,花了一天時間,走了數十公裏趕到泗陽縣。
人武部工作人員在查看張道幹退伍證後,聽完李照東事跡,也十分感動,找來資料仔細查找,名字倒有,可籍貫和安葬之地卻怎麼也查不到。
其實這也正常,新中國成立還不到一年,百廢待興,一切都待走上正規。事實上,大量烈士的名字和事跡在若幹年後才被發現並記錄在冊,更有為數不少的無名烈士。
“主任,你到底在哪?”人群中,張道幹輕一腳重一腳地走著,在他的尋找名單上又加上一個名字,李照東,同樣,這將又是一段七十多年的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