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娘是怎麼當的?佳兒怎麼餓成這樣?”數年來,張道幹第一次責問蘇煙。
“我……我……”
吱唔了好一陣,蘇煙道出實情。張道幹上次給的口糧被人偷了。
“偷了?”張道幹傻了,旱情如此嚴重,這幾斤口糧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救命糧,怎麼說偷就被偷了?
“是我不好。”說著,蘇煙就抽泣起來,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蘇煙也知道這些口糧的珍貴,藏著以備不時之需,發現沈佳身體開始虛弱,便拿出來曬曬,準備給小孩補充營養,沒想就沒了。
“我問過他們,都說沒看見。”蘇煙的話中除了憤怒,更多的是絕望。
“你……”張道幹知道蘇煙口中的他們,是指那幾戶鄰居,而且清楚糧食就是其中的某戶偷的,可這又能怎麼辦?說不定,糧食早被吃了。
見張道幹拚命刻製著怒氣,蘇煙也爆發了,悲鳴道,“世道不公,人心不善,大不了我娘倆去與宏飛相聚。”
張道幹隻聽懂最後一句話,頓時勃然大怒,“蘇煙,佳兒才多大?就算你自己想死,也別害他。”
然後,兩人鬥雞似地相互瞪視,最終,蘇煙嘶吼,“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這下輪到張道幹心虛了,眼神開始飄呼,蘇煙卻沒讓他有逃避的機會,追問,“你說一句話,來年饑荒會更嚴重,我娘倆怎麼活下去?”
“我……我……”
“我什麼?”蘇煙似乎想要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張道幹沉默了,凝視會眼蘇煙,又看向睡著的沈佳。看似冷靜的他,其實內心波濤洶湧。蘇煙說的不錯,來年情況隻會更嚴重,自己省下的那點口糧也隻是杯水車薪,她娘倆想活下去真的很難。
怎麼辦?
就在張道幹猶豫間,蘇煙眼中的渴望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看的是絕望,自己的意思已表達的幾近露骨,對方還是沒有反應。想想也是,張家情況也不會好到哪兒去,讓張道幹娶自己,多兩張嘴,這負擔太過沉重。
想通這點,蘇煙木然地走到床邊坐下,探手輕輕撫摸著兒子的小腦袋。
看著這一幕,張道幹心碎了。蘇煙的話中之意,他當然聽懂了,之所以猶豫,並不是擔心增加負擔,而是怕此時開口,會讓人誤會是落井下石。
終於,張道幹挪動腳步站在了蘇煙背後,右手微抬,顫顫巍巍著探向對方肩膀。
蘇煙似乎也察覺了,整個人一下子崩緊,呼吸也急促起來,直到肩膀一沉,感受著掌心溫暖,身體旋即鬆馳下來。
“蘇煙,跟我走。”
“你不後悔?”
“我答應過宏飛,會照顧好你與佳飛。”
數日後,在一眾親友、戰友祝福聲中,張道幹與蘇煙結為夫妻,隻有張母在開心之餘,看著知書答理又端莊的媳婦又有種擔憂。
張母的憂慮並無道理。這兩人,一個大字不識一個,一個受過大學教育,怎麼看也是一對。之所以能走到一塊,隻不過一個是為完成對犧牲戰友的承諾,一個是為了生存,這樣的婚姻能長久嗎?
果然,婚後沒多久,張道幹與蘇煙就因生活習慣及待人待物原則開始衝突,好在兩人都能讓一步。
第二年,災情逾加嚴重,好在洪澤湖沒有完全幹涸,張道幹與一眾村民不時入湖,也能捕到點魚蝦,勉強維持生存。
一日,張道幹在副支書王忠超,還有保管員監督下,將交完公糧已所剩無幾的糧食堆蓋著“封印”。
保管員因肚急,實在忍不住了,捧著小腹一溜煙跑了。
“這小黃……”王忠超走到門口,看著保管員衝向遠處的茅房,苦笑著搖搖頭,又四處張望,見沒什麼人,牙齒一咬,快步走到正收拾糧食印板的張道幹身邊。
“道幹,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
“副支書,什麼事?”
“是這樣的。”王忠超為難地搓搓手,“你家還有糧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