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十年代,頭腦靈活的張紹寶做起了生意,規模不大,但效益還算可以。
此時張道幹已近八旬,妻子離世,又沒有後代,日常生活便由張紹寶與張娟照料。
“紹寶,有消息嗎?”
每次張紹寶外出回來,這是張道幹必問的話。
“伯伯,沒有。”
張紹寶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這倒不是敷衍之語,雖然他認為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馬振藻說不定已不在人世,不過每到一個地方,做完生意之餘,他還是習慣性的向生意夥伴打聽有沒有聽說過馬振藻這人。
張紹寶的猜測在一九九一年的某一天成為了現實。
這天,已神智迷糊多日的馬振藻突然清醒起來,不同於驚喜若狂的兒女,經曆過太多生死的楊美田卻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雖拚命刻製,淚水還是如泉般湧出。
“美田,別哭。”馬振藻很坦然,“我是去見戰友們,我想念他們。”
“爸,別瞎想。”兒子馬希林安慰道,“您會好起來的。”
女兒也鼓勵道,“爸,等身體好了,我陪你再回泗洪走走。”
“泗洪。”馬振藻喃喃起來,眼神開始黯淡,“楊才厚、謝騤……”
“爸,他們是誰?”
馬希林不解地問,可馬振藻沉浸在回憶中,依舊報著一個又一個名字。
“希林。”楊美田哽咽著解釋,“這都是你爸犧牲的戰友。”
突然,馬振藻停止了呢喃,一個人影定格在腦海,“美田,有件事我來不及做了,希望你有機會的話,幫我完成。”
“振藻,什麼事?”
“我曾答應過杠頭,抗戰勝利會再見麵,上次回泗洪,才知他犧牲了,本想去次杜墩村又沒成行,所以……”說到這兒,馬振藻氣息急促起來。
楊美田忙握住丈夫冰冷的雙手,泣聲道,“振藻,放心,我會幫你完成心願,有生之年去杜墩村看看。”
馬振藻已說不出話,眼睛艱難地眨眨,眼皮緩緩合上,眼角,兩滴晶瑩的淚珠滲出。
“振藻。”、“爸。”
一個老兵永遠地“歸隊”了,另一個老兵還在執著地行進在“歸隊”途中。
張道幹做夢沒想到,自己丟失的不僅是黨員身份,打“鬼子”的曆史也沒了。
事情還得從一九九五年的一天講起。
那天,張紹寶一下摩托車就興衝衝找到正與村中老人聊天的張道幹。
老人們正聊的熱火朝天。
“看看咱們現在的生活,再想想解放前的日子。”張道幹感歎道,“沒有共產黨就沒有好日子。”
同樣也老了的陸義強笑了,“道幹叔,你這話我可聽了四十來年了。”
“時間真快,這一晃都四十多年嘍。”張道幹感慨道,在其他老人笑聲中,拐杖重重一頓,“現在的人不知道以前的事,我們更要讓後輩們知道這點。”
“說的對。”
在一片應和聲中,張紹寶插話道,“伯伯,有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張道幹渾濁地雙眼亮了,猛地站起,“找到馬大哥了?”
還沒等張紹寶說話,陸義強幾個老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恭喜起來,張道幹更是咧嘴直笑。
熱烈的氣氛被一句不是打破,張道幹的情緒也隨即低落。
“是這樣的。”張紹寶將聽到的信息簡要說了一遍。民政部門出台了新的退伍軍人優憮政策,參加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老兵可以領取補助。
這也算好消息,張道幹年老已沒任何經濟來源,有了這筆補貼,也可以減輕侄兒侄女的負擔,臉上又露出笑容,連聲道,“共產黨好,沒忘了咱們這些老兵。”
在其他老人羨慕的目光中,一臉自豪的張道幹在張紹寶攙扶下回家。
誰知,張道幹翻遍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沒有發現退伍證,急得滿頭大汗。張紹寶忙叫來母親和妻子,眾人一起幫忙,最後將簡陋的房屋抄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
“伯伯,別急,咱們再找一遍。”說著,張紹寶三個又開始翻尋。
坐在椅子上木然的張道幹突然道,“別找了。”然後看著茫然的三人,歎氣道,“應該是給蘇煙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