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民警不知如何回答,轉頭看向表情複雜的老人,“老兵,對不起,委屈您了。”
一聲老兵,讓張道幹再次淚水縱橫。
回家的路上,張道幹喃喃道,“紹寶,是伯伯不好。”
聞言,張紹寶心中一酸,想說點什麼,可又不知說什麼,隻能微微一歎。
風波過後,張道幹再也沒有提老兵身份一事,就在張家人以為老人已經看淡之際,老人生病了,而且是那種極其危險的疾病。
一九九七年八月的一天,張道幹的脖子突然有點腫脹,張紹寶不敢大意,馬上將老人送到鎮醫院。一番檢查,診斷是淋巴結腫大,醫生開了幾瓶消炎藥水。
誰知第二天,除了脖子更加腫外,張道幹開始低熱、頭痛,食欲不振。在用藥情況下病情還進展如此之快,醫生建議馬上轉縣醫院。
接下來的十幾天,無論醫生如何化驗,甚至請市醫院專家會診,始終無法確診病因。而張道幹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嚴重,畏寒、高熱,連續十一日粒米未進,神智也開始恍惚。期間,醫院數次發出病危通知。
這日,張紹寶又被主治醫生叫到辦公室。
在講解了一番病人數據後,醫生無奈地道,“張先生,以老人目前狀況,有兩條路可走。”
所謂的兩條路,一是出院回家,準備後事;二是轉省醫院,總之一句話,縣市兩級醫院沒有能力醫治老人。
張紹寶第一反應當然是轉省醫院,便問道,“龔主任,以您的專業眼光,到了省醫院,治好的把握有多大?”
“這個……”醫生為難起來,最後經不住張紹寶的苦苦哀求,含糊其辭道,“要是張先生有這個經濟實力的話,不妨去試下。”
張紹寶是明白人,聽出了話中的意思,謝過醫生後,失神落魄地回到病房。
“哥,醫生怎麼說?”張娟,還有丈夫齊聲追問。
張紹寶沒有回話,而是痛苦地看著昏睡中的張道幹。
張娟眼圈一紅,無聲地抽泣起來,丈夫拍拍妻子的肩膀,然後看著枯瘦如柴的老人長歎。從妻子處獲悉張道幹的過往後,他對老人一直心存敬意。
良久,張紹寶將妹妹妹婿叫到走廊,悲聲把醫生說的兩條路,以及沒有明說的意思都說了一遍。
“哥,去不去省醫院?”張娟可憐巴巴地看著張紹寶。
張紹寶的表情、眼神都十分猶豫。對伯伯,他一向十分敬重,如果有一半的醫治可能,他都願傾盡家產去試下。可問題是,醫生已幾乎直接點明了後果,再加上,他雖做點生意,但收入並不高,又有兩個還在初高中的兒子,怎能不猶豫。
張娟明白哥哥的難處,哽咽道,“哥,你是張家的當家人,無論做什麼決定,我們都理解。”
妹婿也表態,“哥,如果去省醫院,我家還有點錢。”
張紹寶心中一暖,妹妹一家都是農民,那點積蓄都是一分一分積攢下來,當下,更不敢輕易做出決定。
到了午飯時間,張娟夫妻去食堂打飯,張紹寶坐在病床邊怔怔地看著一動也不動地張道幹。
突然,感覺老人的眼皮動了動,張紹寶忙定神一看,老人的眼睛竟睜開了,忙驚喜地低呼,“伯伯,你感覺怎麼樣了?”
老人無神的眼球微微一轉,嘴唇輕動間,“馬大哥,首長。”
見老人精神這麼恍惚,張紹寶心沉了下去,“伯伯,是我,紹寶。”
“是紹寶呀。”張道幹認出了眼前的人,淚水唰的一下淌出來,“你伯伯這一輩子算是‘白瞎了’,打鬼子的曆史沒了,黨員身份也找不到了。”
望著悲傷欲絕的老人,張紹寶被深深震撼了,他真沒想到,伯伯對這事這麼看重,哪怕在生命隨時都可能終結之時依舊念念不忘。與此同時,往事一幕幕在腦海湧現,伯伯將自己還有妹妹視若已出,連結婚都是老人一手操辦的,難道自己忍心眼睜睜地看著老人帶著遺憾離開?
恰在這時,妹妹夫妻拎著飯盒進來,張紹寶口氣異常堅定地道,“我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