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濤將紅箋接在手裏低頭看去,初時但覺那紅箋與自己的頗為相似,大小分毫不差,一般撒著花瓣、描著暗紋圖案。然仔細看下來,才發現那紅箋色澤豔麗輕薄,缺乏文雅莊重之感。質地略顯粗糙,花瓣像是粘上去一般,隨時有掉下來的可能。再看上麵的暗紋圖案,分明是模子所印,線條呆板僵硬,全沒了手工繪畫的輕盈變幻、飄逸靈秀之美。
她不禁蹙了眉頭道:“這紅箋粗製濫造,絕非出自我手,不知元禦史從何處得來?”
元稹臉上生起一抹怒意,憤憤然道:“此乃京城流傳的紅箋,我幾番輾轉,好不容易托人高價購得,然今日一見你給我的紅箋,方知自己被人戲耍!”
薛濤初聽元稹之言,亦甚是代他氣憤,俄而卻又忍不住展眉笑道:“此不過小事耳,元禦史不必在意。待你回到京城,將我這紅箋拿給眾人看,但凡見過真品的人,必不會再上贗品的當。”
元稹道:“你的東西被人仿冒,你竟不生氣?”
薛濤笑道:“自古以來利益所驅,贗品屢禁難止、層出不窮。若為此生氣,豈不是自尋煩惱?”
元稹大是佩服,收起了臉上怒色道:“元稹堂堂七尺男兒,竟不如薛校書活得通透。待我回到京城,定要將薛校書的紅箋到處拿給人看,使造假者無所遁形,假紅箋無人問津!”
薛濤笑道:“你以為那些購買假紅箋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買的是贗品嗎?”
“薛校書這話何意?”元稹疑惑地道:“世上豈有明知贗品而購者?”
薛濤道:“我每年所製紅箋不過二三百幅,又有部分需留下自用或送人,出售者極其有限。那些求而不得之人,自要想方設法找一些仿品來代替。何況仿品批量製作,源頭處必定價格低廉,有些人貪圖便宜,亦會明知贗品而購之。”
元稹不平地道:“你既知此種種,為何不擴大規模,每年多製些紅箋出來?”
薛濤笑道:“薛濤精力有限,難以為其多耗心神。再者,元禦史豈不聞物稀者為貴乎?”
元稹怔了一下,了然道:“薛校書果然聰明過人,元稹佩服。”
薛濤抿嘴笑道:“元禦史過獎,薛濤愧不敢當。”
元稹看著薛濤的笑,一時竟覺得有些誘惑的意味在裏麵。而他,心甘情願被她誘惑。
此時房中除了他們再無別人,他忽然有種想要與她親近的衝動。但他畢竟是風流才子,不是急色小人,片刻恍惚之後,迅速壓下了這種衝動,起身向薛濤深深揖了一揖道:“元稹字微之,河南府洛陽人氏,於族中排行第九。”
薛濤見他如此鄭重地自我介紹,心下雖甚是不解,還是起身回了個禮道:“元禦史這是要薛濤重新介紹自己麼?薛濤字洪度,祖籍長安,後移居蜀中。父母隻我一個女兒,其他親眷皆不在蜀中,是以並無排行。”
元稹道:“薛濤——”
薛濤微微一愣,沒有應答。他們今天不過第二次見麵,雖然聊得投機,但他如此直呼自己的名字,還是未免太過無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