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月照千門掩袖啼(1 / 2)

元和五年二月,薛濤本以為元稹已就此從自己生命裏淡去,不料又一條關於元稹的消息傳至蜀中,驚得她良久無言。

傳聞元稹因彈劾時任河南尹的開國重臣房玄齡之子房式,被心念舊臣的憲宗皇帝召至長安問罪罰俸。途經華州敷水驛時,心情抑鬱的元稹早早在驛館上房安歇。彼時內給事宦官兼平盧、鳳翔兩鎮監軍仇士良帶人亦來此投宿,不由分說便要元稹讓出上房。

擱在慣於逢迎拍馬的人身上,大概早已滿臉陪笑地讓了出去。擱在一般人身上,大約也隻會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地卷鋪蓋走人。偏偏元稹是個認死理的人,覺得凡事有個先來後到,自己既先到驛館占了上房,便沒有理由讓給別人。

仇士良大怒,仗著憲宗皇帝恩寵,一邊對元稹破口大罵,一邊命手下劉士元等人用馬鞭狠狠抽打元稹。

元稹被打得頭破血流,行李亦被一眾宦官七手八腳扔出上房。

遭逢這等奇恥大辱,元稹氣恨難平,寫了封長長的狀紙狀告仇士良、劉士元等人橫行霸道、欺人太甚。

哪知仇士良等人早已惡人先告狀地在憲宗皇帝麵前說了一通元稹的不是,憲宗皇帝向來對仇士良倍加寵信,接到元稹狀紙後,非但不為元稹做主,反而以元稹“輕樹威、失憲臣體”為由,將元稹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

堂堂禦史被宦官毆打,憲宗不分青紅皂白袒護宦官,處罰朝廷大臣,此等態度令眾臣下俱感心冷。

翰林學士李絳、崔群等人皆道元稹無罪,元稹最好的朋友白居易更是連上三道奏折,要求朝廷公正處理此事,還元稹以公道。

憲宗原本不是個昏庸的皇帝,在這件事上卻不知怎地犯了糊塗,任憑眾臣力諫,隻是掩耳不聽。

三月,元稹滿懷悲憤去往江陵。

薛濤見識過東川官場的汙穢,亦見識過元稹剛正不阿的氣節,正直有為的君子被貶謫驅逐,暴虐驕橫的小人橫行四海無所避忌,薛濤心中的失望鬱悶無法言說。

痛到深處,她含淚寫下一首《寄遠》:

擾弱新蒲葉又齊,

春深花落塞前溪。

知君未轉秦關騎,

月照千門掩袖啼。

原想將詩寄於元稹,叫他知道她明白他的委屈,她同他一樣悲憤難平。然而紅箋寫罷,卻不知寄向何處。

武元衡也許能幫她打聽出元稹在江陵的具體住所,可惜她絕不會在武元衡麵前提起元稹。不,不止是武元衡,因著那些莫須有的、不懷好意的傳言,她不會在任何人麵前提起元稹。

這首詩就這麼被擱了下來,元稹始終不知,千裏之外,薛濤曾為他淚痕滿麵。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夢裏浮生。

元和八年,在蜀七年的武元衡被憲宗皇帝召回京城,皇室宗親李夷簡接任劍南西川節度使兼成都尹。

盡管薛濤早已知道,以武元衡的才能,絕不會像韋皋一樣長留蜀地。然而真到了離別的時候,她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湧起割裂般的疼痛,仿佛離去的是一位親人。

曾有過的一些小小怨念,在離別的悲傷中漸漸煙消雲散。武元衡走後,她的日子變得十分寂寞。

李夷簡慕她才名,又經武元衡一番囑托,其實也待她甚厚,但這些始終抹不去她心底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