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九年春天,為了排遣這憂傷,薛濤接受了樊慶兒的邀請,帶著唐林、辛夷二人遠赴江陵散心。
一別二十餘載,她和樊慶兒都已不是當初的模樣,樊慶兒的變化又比她大上許多。
已做了兩個孩子母親的樊慶兒,生活富足,體態微豐,眉目間帶著滿足的、慈祥的笑紋,拉著她的手直讚她和當年一樣美麗。
薛濤收下了這讚美,轉而讚羨她夫妻恩愛、幸福美滿。
樊慶兒亦收下了薛濤的讚羨,而後帶著薛濤到江陵城最好的酒樓江月樓用餐。穆二郎忙於生意,也為了給薛濤和樊慶兒單獨相處的時間,沒有一同前去。
二人臨窗而坐,看著樓下緩緩流過的江水,談起二十年來各自的悲歡際遇,俱是不勝感慨。
樊慶兒言道:“當年我們初至江陵時,很是經曆了一番艱難困頓,好在有二郎姐姐、姐夫照顧,不久後又收到你寄來的大筆賣房錢,這才度過難關。然而得知是你買了我們的宅院後,我和二郎都道不該收你那麼多,是以生活好轉後退了些給你,哪知你終又還了我們。”
薛濤笑道:“我也曾用你們的錢度過難關,而今咱們都不缺錢,亦不必再提那些。”
“自然,如今你富甲一方,我們哪好意思再給你錢?”樊慶兒笑道:“自你的紅箋風行世間後,不時有人來同我們商量,欲叫我們仿製你的紅箋售賣。可莫說我們沒有那樣的技術,即使有,又豈能做出那等卑鄙行徑?”
薛濤知樊慶兒與穆二郎皆心胸坦蕩、光明磊落之人,溫顏笑道:“世間仿我紅箋者不計其數,也不多你們一個。你們若有意製作紅箋,我可以把製作紅箋的法子授於你們。”
樊慶兒忙搖頭道:“我隻是隨口一說,你莫要多心。世間所有造紙者皆可仿得,唯我們不可。”
薛濤笑道:“我今日能夠造紅箋為生,多虧了當年你與二郎悉心教我。若我和你們是一樣的心,世間現下又何來紅箋?”
樊慶兒道:“造紙之術,世間不知其數,紅箋卻獨你一家,這如何比得?”
薛濤豁達地道:“前些年我也以為技藝不可外傳,以免被搶了生意。然近兩年卻改了想法,覺得紅箋若要傳之久遠,還需有更多人懂得製作之法方可。”
樊慶兒訝然道:“你當真不計較?”
薛濤道:“我所不能容忍者,是那些粗製濫造卻以我之名騙人錢財的贗品。隻要你們製作的紅箋足夠精良,我可以明著告訴別人,是我教給你們的法子。”
樊慶兒大為感動,起身敬了薛濤一杯酒道:“你待我們如此情深義重,叫我們何以為報?不如這樣,我們製出的紅箋每賣出萬錢,便給你千錢。”
薛濤正待推辭,樊慶兒不容她開口,緊接著道:“我曉得你並不缺錢,但這是生意場上的規矩。即便你拿到錢後轉手送人,也總是你該得的。你若不收,我們萬不敢以你之法製作紅箋。”
薛濤無奈,隻得同意了樊慶兒的提議,但她知除去原料、人工成本及各項賦稅後,他們賺的其實並不會太多,是以隻肯收取萬錢中的五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