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仙嬪想不到薛濤這等慈悲大方,不由為方才所為羞紅了臉,雙手接過玉鐲,囁嚅著對薛濤謝了又謝。
薛濤雖不喜她的所作所為,對她卻並無敵意。雖然她隻是一個妾,但一個妾也有不惜一切、盡心竭力維護自己愛情的權力。
像她那樣既沒有權勢又沒有金錢地位的人,要她維護得姿態好看,總是太過苛求了她。
送走安仙嬪後,薛濤繼續回到偏院與樊慶兒一起監看紅箋製作進度。樊慶兒自打那天惹得薛濤不痛快後,硬生生收起了所有的好心和好奇之心,再不敢多問一言半語。
薛濤亦不多說什麼,看看紅箋即將製作完成,兀自盤算著離開的日期。
翌日,元稹來找她,見了麵忽然沒有了往日的溫存笑語,一言不發將她送給安仙嬪的玉鐲擱在了她麵前。
薛濤瞧他臉色不大好看,微微笑道:“我與安娘子甚是投緣,隨手送她一件禮物,你又拿來還我做什麼?”
元稹麵上掠過一絲屈辱,瞪著她道:“隨手一件禮物,便抵得我們經年用度,薛校書好大的手筆!”
薛濤道:“朋友之間的情分,豈可以價格而論?《詩經》有雲,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木瓜豈足以……”
“薛校書不必引經據典!”元稹打斷了薛濤的話道:“仙嬪已將薛校書之言悉數告知於元稹,什麼朋友間的情義?薛校書不過是憐我窮苦罷了!元稹無知,還當薛校書與元稹兩情相悅,想來真真可笑之至!”
薛濤曉得這一隻玉鐲傷到了元稹脆弱的自尊,索性直言道:“你遠謫江陵,拖家帶口。咱們朋友一場,我略施援手又有何不可?我與慶兒相識二十餘載,其間亦曾互通有無……”
“我元稹今日還沒有困窘到要人接濟的地步!”元稹昂著頭氣衝衝道:“元稹身為朝廷命官,自有朝廷發放俸祿,家中人口縱然多了些,亦無需薛校書代為勞心!”
薛濤見他如此固執,又口口聲聲稱自己為薛校書,遂收起了玉鐲,客氣地道:“慶兒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之所欲也得問問人家喜歡不喜歡。看來我也犯了這樣的錯。——得罪之處,尚望元參軍見諒。”
言罷,向元稹欠身施了一禮。
元稹卻又受不了薛濤突然之間同他如此疏遠,上前抓住了薛濤手臂道:“你叫我什麼?”
薛濤抬眉道:“你是江陵府士曹參軍,我叫你元參軍有錯嗎?”
“不許這樣叫我!不許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元稹被薛濤淡漠的眼神和語氣所激,逼近薛濤的臉怒聲道。
薛濤轉頭向門外叫道:“辛夷,送客!”
元稹眼底閃過一絲惱火,然而到底不敢在別人家裏對薛濤怎樣,隻能氣呼呼瞪著薛濤道:“你竟攆我走?”
薛濤因不願再給他任何希望,冷淡得近乎絕情地道:“元參軍請——”
元稹氣怒交加,不待辛夷請他離去,已轉身大步跨出了房門。
薛濤揉了揉被元稹抓疼的手臂,向滿臉惶惑的辛夷道:“沒事了……你出去吧。”
元稹這次大概是真被氣著了,一連數日沒有再踏進穆家大門。
而這數日之中,第一批紅箋已製作完成。由於薛濤悉心在旁指導,這一批紅箋製作得相當精良。
穆家舉家歡慶之時,薛濤悄悄辭了樊慶兒和穆二郎,結束了為期將近三個月的江陵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