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長向夷門感舊恩(1 / 2)

原為到江陵散心,不想江陵歸來後,薛濤的心情反而比去之前更加愁悶。每日黃昏徘徊於浣花溪畔,滿溪霞影驅不散心頭寂寞。

好在西川幕僚中有張元夫、盧士玫兩人,時常到枇杷居找她喝茶聊天,陪她一起在浣花溪散步,這才使她心中愁悶略釋。

張元夫、盧士玫本是武元衡手下舊人,武元衡卸任西川節度使時,為免李夷簡像自己初來乍到時一樣萬事茫無頭緒,特留下二人幫李夷簡熟悉西川政務。

這兩人的性格不似裴度、李程等大大咧咧、放縱不羈,然拘謹中卻自有一種難得的細致體貼。尤其是張元夫,不僅文才出眾、儀表不俗,且與元稹亦是舊識,薛濤與他更有許多話說。

惜宦海浮沉、人如飄萍,未幾,張元夫奉調入京,薛濤心頭舊愁未去,又添一段新愁。

好在張元夫不似元稹一別無音訊,離蜀後還是會時常寄詩文書信給薛濤,聊慰薛濤心頭寂寥。

元和十年二月,張元夫給薛濤的書信中捎帶著提了些元稹的消息。道是薛濤去年離開江陵後不久,元稹之妾安仙嬪不幸病逝。今年正月,元稹被調回京城待授新職。元稹以為此次能得朝廷見用,是因為憲宗皇帝念起了他從前的好,於是又犯了老脾氣,時不時向憲宗皇帝獻上奏折議論時弊。

想到安仙嬪曾以卑微的姿態捍衛愛情的模樣,薛濤甚是為她傷感。想到元稹終於離開貶謫數年的江陵,回到熟悉的京城,薛濤又期待他能恢複從前的意氣風發,於揚眉吐氣中繼續懲治貪官汙吏、為百姓仗義執言。

豈料才不過隔了一個多月,張元夫又寫信告訴她,元稹因出言不慎再次惹怒了聖上,且這次被貶到了更加偏遠的通州做司馬。

薛濤知道,元稹是個既熱情又脆弱的人,上一次無辜被貶已經澆滅了他胸中大半兒火焰,這一次被貶,他心中還能剩下幾許熱誠?

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於生生毀掉一個忠誠正直的棟梁之才。她在心裏暗罵憲宗皇帝糊塗,又不由得為元稹感到痛惜。

她待他,終究還是不能夠完全如陌生人。

五月,張元夫又寫信給她,道是元稹在通州雖為無權無勢的司馬,卻因詩才頗得上司山南西道節度使權德輿賞識。權德輿親自為其做媒,續娶了涪州刺史裴鄖之女裴淑做妻子。

張元夫信中感歎道,聽聞裴淑名門淑女,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俱來得,元稹得她為妻,亦算不幸中之大幸。

薛濤想到元稹從此生活有了著落,稚子幼兒有人看顧,倒也甚是代他欣慰。

五月下旬,盧士玫完成了幫助李夷簡熟悉西川政事的任務,向武元衡寫信請求調回京城。

武元衡對待手下向來慈厚,接到盧士玫來信,立即向盧士玫下發了調離的文書。

最後一個朋友也要離開西川,薛濤心中的悲涼可想而知。她寫詩送他,詩曰:

玉壘山前風雪夜,

錦官城外別離魂。

信陵公子如相問,

長向夷門感舊恩。

人到中年,許多的生離漸漸變成了死別,許多分手時本以為還能見到的人,突然有一天便成了陰陽兩隔、人鬼殊途。

然而離別終究難免,唯願彼此珍重別後時光,不辜負曾經的相聚。她又叫盧士玫帶話給武元衡,往日恩義永存心底,盡管她從未言語,卻從未有一日忘記。

不料,也不知盧士玫有沒有走到京城長安,六月,一個平地驚雷般的消息驀然炸響了大唐、炸響了蜀中、炸響了成都。

這個消息是——宰相武元衡清晨上朝時遇刺身亡!

薛濤無論如何不敢置信,或者說不願置信。聽到消息的當天,她便寫了兩封急信,一封給張元夫,一封給盧士玫,請他們告知傳言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