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伯牙弦絕已無聲(1 / 2)

元和十二年七月,大唐官軍在宰相裴度率領下,曆時三年,平定淮西吳元濟叛亂,一時朝綱重振、君臣相顧狂喜。

群臣皆道此戰當勒石以紀,憲宗皇帝遂命大臣韓愈撰寫碑文。韓愈以平定淮西係由裴度主持,碑文中將此戰之功多歸之於裴度。

然有大將李愬,於此戰中屢出奇兵,並乘風雪夜突襲蔡州活捉吳元濟,自認為功居第一。見了韓愈的《平淮西碑》,心中頗為不平,在家中忍不住發了通牢騷。

李愬之妻乃憲宗姑母唐安公主之女,有出入宮禁之權。聞聽丈夫牢騷,立即盛裝入宮,向憲宗哭訴韓愈碑文不實,有意貶低丈夫抬高裴度。

憲宗對這位妹妹向來疼愛有加,遂命磨去碑文,由時任翰林學士的段文昌重新撰寫刊刻。

段文昌吸取了韓愈的教訓,重新撰文時多歸美於李愬,對裴度之功則有所忽略。

好在裴度並不計較,亦不願再因此等小事引發朝中恩怨,段文昌的文字最終被刻上石碑。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不小的轟動,甚至差點兒引起朝中黨派之爭。薛濤甚感好奇,自京城朋友處得到兩篇碑文的內容,仔細比對後,但覺單以文才而論,韓愈的碑文倒略勝一籌。不過她能夠理解,先寫者可以天馬行空無所顧忌,後寫者總難免束手束腳,處處想著避開先寫者為人詬病處。

以文章內容而論,兩篇碑文其實都有失公正。她心裏有些代段文昌難過,想不到如今他也學會了曲意奉迎、明哲保身。

或許,這是立足朝廷必須習得的技能。她雖然難過,卻並不忍苛責於他。

她又想到,若是武元衡在世,今日碑文中被紀為首功的定是武元衡無疑,何至於發生二人相爭這等不體會的事?

此次事件,雖因李愬之妻代其爭功,然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裴度威望不足。

時年暮秋,原武元衡府中幕僚蕭祜途經成都,需耽留數日。薛濤作為長居成都的東道主,念在同僚之誼上,對他多有照看。

這日,蕭祜臨行前夕,約薛濤到摩訶池上泛舟。

二人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憶及昔年武元衡帶領眾人在船上喝茶賦詩的情形,一時俱感黯然神傷。

臨別之時,薛濤作詩相贈:

昔以多能佐碧油,

今朝同泛舊仙舟。

淒涼逝水頹波遠,

惟有碑泉咽不流。

蕭祜拿著詩,一個大男人差點兒哭得泣不成聲。

坐上馬車,薛濤亦是淚流滿麵。

斯人已逝,斯人曾經的威望與功勳卻仍在世間流傳,且永遠為人所緬懷。

元和十三年,李夷簡被召回京城,原任禮部尚書兼鹽鐵轉運使的王播接任西川節度使。

傳聞這位王播王尚書進士出身,為人剛正不阿、不畏權貴,為官明察秋毫、政績斐然。聽說王播為新任節度使後,西川百姓無不額手相慶,皆謂西川繁華從此當無處可及。

薛濤被西川百姓的希望與歡樂所感染,暫時收起了個人的悲傷,提筆為王播寫下一首詩:

碧玉雙幢白玉郎,

初辭天帝下扶桑。

手持雲篆題新榜,

十萬人家春日長。

在蜀中百姓和薛濤看來,能做西川節度使是極為榮耀之事。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王播心戀京城,此次出為西川節度使,實是受了朝中權貴的排擠,他這個西川節度使當得很是不情不願。

即便是到任後收到薛濤這首洋溢著讚美之情的詩,王播臉上也並沒有多少笑容展現。

薛濤察言觀色,曉得他與當初的武元衡一樣,誤將成都當做偏遠之地。於是對他講起蜀中的繁華富麗,講起蜀中的山川靈秀,講起蜀中的人文勝事。可惜王播不是武元衡,聽了薛濤的長篇大論,他甚至懶得露出一絲苦笑來敷衍。

薛濤覺得應該叫他慢慢感受蜀中的好,於是起身離了節度使府,叫他自己慢慢去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