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五年初,憲宗暴卒,太子即位,史稱穆宗。
穆宗皇帝身在東宮之時,便對元稹的詩文極其喜愛,如今登基為帝,立即將仰慕已久的元稹召回朝中,問以國事。
才華橫溢、胸有韜略的元稹對答如流,贏得穆宗大喜,一日對其加封三次,直至宰相之位。恩寵之盛,一時無人可及。
憋屈了數年的元稹終於揚眉吐氣,成了皇帝麵前風光無限的紅人。但他第一件事不是打擊報複那些曾經對他百般打壓的政敵,而是給薛濤寫了封信,試探薛濤心裏是否還有他。
錦江滑膩蛾眉秀,
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
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辭客多停筆,
個個公卿欲夢刀。
別後相思隔煙水,
菖蒲花發五雲高。
他讚美她的美貌聰慧與多才,傾訴自己的思慕之情,指望著在發達之後能與她再續前緣。
雖然此時他的妻子裴淑正陪在身邊,但他以為,如今自己官居宰相,納上一兩個姬妾實在是稀鬆平常之事。
當年在江陵時,他位卑職位,人變得敏感脆弱,誤將薛濤的資助當作令人屈辱的接濟。如今想來,薛濤待他實是一片好心。
可惜他自始至終都未曾真正了解過薛濤,他愛慕她的美貌才華,卻並不清楚她的性情。
這個時候的薛濤,心心念念裏想的都是蜀中政局,哪有心思理會情情愛愛之事?
何況她已年過五十,早已不是他心裏那個“錦江滑膩蛾眉秀”的美貌女子。長期的憂慮和無情的歲月終於摧殘了她的容顏,盡管美麗的氣質早已刻進骨子裏,她還是斷絕了自己對於愛情的旖旎幻想。
接到元稹寄詩,她甚至沒有心情提筆回他,隻將當年剛從江陵回來時寫的一首舊詩寄給了他。
詩篇調態人皆有,
細膩風光我獨知。
月下詠花憐暗淡,
雨朝題柳為欹垂。
長教碧玉藏深處,
總向紅箋寫自隨。
老大不能收拾得,
與君開似好男兒。
那時,她尚會為他痛惜。如今,她不知還能對他說些什麼。
元稹接到薛濤回詩,盯著那句“與君開似好男兒”,心裏五味雜陳。
他曉得她心裏有些瞧不上他對嚴綬的依附與奉迎,可那也是為了生活,他拖家帶口,若一味與上司做對,豈不是自尋死路?
如今他官居宰相,一定要做出一番功業來,叫她看看他是怎樣一個“好男兒”!
在穆宗的寵信下,在薛濤的激勵下,元稹放開手腳針砭時弊、掃蕩科舉中的烏煙瘴氣。少年時意氣風發、無懼無畏的那個他,似乎又回來了。
然而文人的幻想終究抵不過現實的殘酷,由於元稹在科舉中力主公正,致使許多朝中大臣的子弟紛紛落榜——包括宰相裴度之子裴撰。
裴度因此對元稹生出嫌隙,有些小人遂利用兩人間的嫌隙進行挑唆,甚至造謠誹謗,說元稹因對裴度心懷不滿,暗地裏買通了刺客要刺殺裴度。
穆宗與裴度皆非糊塗之人,自然不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但裴度不願幫元稹澄清,一任這樣的謠言甚囂塵上。
穆宗覺得這不是忠臣良將所當為,私下裏對裴度暗懷不滿。然裴度曾立下平淮西大功,現今又手握兵權,穆宗登基未久,根基尚淺,並不敢輕易得罪。
在此期間,以段文昌為首的一眾朝臣盡力保持中立。穆宗大加讚賞,擢升段文昌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並召入思政殿以備顧問,不久又拜為宰相。
得到這等恩寵的段文昌並沒有忘乎所以,多年的人生曆練、宦海浮沉,加上元和十四年妻子武新的亡故,使他變得沉默寡言且深藏不露。
他默默做著自己的事,既不對哪方多加偏袒,亦不對哪方多加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