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別後相思隔煙水(2 / 2)

次年,穆宗改年號長慶。

長慶元年,稍稍立穩了腳跟的穆宗皇帝厭煩了借著裴度攻擊元稹的勢力,亦厭倦了借著元稹攻擊裴度的勢力,為壓製兩派之爭,同時將兩人貶謫遠地。

元稹被貶為浙東觀察使,並不算太小的官,但經曆了身為宰相的榮耀,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

他開始詩酒放縱,再不想做薛濤詩中勸勉的“好男兒”。如果人生終是一場空,為什麼還要苦心經營、苦苦追求?

薛濤再次聽聞元稹的消息,不是關於政績,也不是關於黨爭,卻是關於元稹納妾的一段緋聞。

據傳,浙東一帶有個民間樂伎名字叫做劉采春,不但長得相貌嬌媚,而且歌唱得極好,有響徹雲霄之妙。

薛濤不曾聽過她唱歌,卻曾接到過好事的浙東詩友寄來的她的唱詞。那是六首《望夫歌》,歌詞雲: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載兒夫婿去,經歲又經年。

——

借問東園柳,枯來得幾年。

自無枝葉分,莫恐太陽偏。

——

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

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

——

那年離別日,隻道住桐廬。

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

——

昨日勝今日,今年老去年。

黃河清有日,白發黑無緣。

——

昨日北風寒,牽船浦裏安。

潮來打纜斷,搖櫓始知難。

歌詞寫得情真意摯、淒切動人,據浙東詩友說,隻要劉采春唱起這些望夫歌,閨婦、行人莫不泣下沾巾。

可惜薛濤並不喜歡。她的生命早已走向天高海闊,跳脫了為男人悲、為男人喜、為男人憂、為男人愁的階段。

而元稹偏偏看上了這樣一個女子,竟不顧她已嫁伶工周季崇為妻,給了周季崇一筆錢,將之納為姬妾。

劉采春久在民間賣唱為生,一朝遇到元稹這樣風流富足的官宦才子,亦為之若癡若狂、不顧一切。

元稹有詩贈於劉采春:

新妝巧樣畫雙眉,

謾裏常州透額羅。

正麵偷勻光滑笏,

緩行輕踏破波紋。

言辭雅措風流足,

舉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惱人腸斷處,

選詞能唱望夫歌。

一句“更有惱人腸斷處”,足見元稹對於劉采春的喜愛迷戀之情。

這首詩流傳甚廣,元稹最好的朋友白居易顯然也曾讀過。他大概聽元稹吹噓過與薛濤之間的事,看到這首詩,甚是代元稹覺得對不住薛濤,竟特地寫詩勸慰薛濤道:

峨眉山勢接雲霓,

欲逐劉郎此路迷。

若似剡中容易到,

春風猶隔武陵溪。

詩中引用東漢明帝年間采藥人劉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仙女,從而仙凡相戀的故事,勸薛濤不必再對元稹抱有幻想。

可是薛濤何曾有過這樣的幻想?接到白居易寄詩的薛濤微微一個苦笑,隨手將這詩丟在了一邊。

她不打算回他,她知道要撇清與一個人的關係,最好的法子不是去解釋,而是不理不睬地沉默。雖然這沉默還是會被好事者猜測為心有戚戚不忍言,但既然無論怎麼做怎麼說都難逃閑言碎語,又何必多事多話?

白居易長久等不到薛濤的回詩,心中甚感失望,也甚覺沒有麵子,遂將這首詩從自己的集子中刪了去,隻當從未給薛濤寫過詩。

其實薛濤並未有輕視白居易的意思,她對販夫走卒尚且尊敬有加,何況是對這個名滿天下的大才子?隻是她真的無話可說,又不願再拿虛偽的言辭去同他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