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芙蓉未老蜀江花(2 / 2)

山鳥飛紅帶,亭薇拆紫花。

溪光初透徹,秋色正清華。

靜處知生樂,喧中見死誇。

無多珪組累,終不負煙霞。

詩寫得甚是精巧,遠非普通後生晚輩的文筆可比。但這首詩之所以引起她的注意,卻並非由於詩本身,而是詩後題寫的名字——杜牧。

寫這首詩的,是一個名叫杜牧的年輕人。

她其實早在數年前便聽說過他的名字,這個年輕人,曾在二十三歲的年紀寫出過一篇名動天下的文章——《阿房宮賦》。

賦中有雲: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寫得出華麗雄健的文辭不算什麼,擁有這樣深刻理性的見解卻實在讓人忍不住歎一句“後生可畏”。

因為這篇文,她回了他一首詩。

雙魚底事到儂家,

撲手新詩片片霞。

唱到白蘋洲畔曲,

芙蓉空老蜀江花。

杜牧接到她的回詩後,一整夜興奮難耐,第二天終於忍不住叩響了吟詩樓的大門。

他聽說薛濤一直以病體虛弱為由閉門謝客,除了偶爾接待舊友外幾乎不見任何人,本以為自己也會被拒之門外,沒想到薛濤竟出乎意料地接待了他。

雅致的庭院、遍植的花木、幽靜的吟詩樓、似有若無的書香墨香……杜牧尚未見到薛濤的麵,已為薛濤所居之地深深傾倒。

及至見了薛濤,杜牧變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以為年過六十的薛濤早已是一名老態龍鍾、步履蹣跚的老嫗,卻不料當薛濤一襲道袍緩緩向他走來時,竟讓他這個時常出入秦樓楚館、見過無數美女嬌娃的人心中生出“驚豔”兩個字來。

原來一個美人兒老去之後,還能美得這樣打動人心。

這種美,遠不是年輕女子嬌嫩的皮相所能比擬。這種美,帶著滄桑的過往與絕世的妖嬈浸潤在骨子裏,直令人驚心動魄。

杜牧呆站在那裏,看著薛濤來到麵前,竟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道:“原來你竟這樣美——”

薛濤微笑。

一個人老去之後,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再對這樣的誇讚心生疑竇。她不會懷疑他是好色的浮浪子弟,也不會懷疑他在違心地恭維自己。

看到薛濤溫和而寬厚的笑,杜牧這才發覺自己言語無狀,忙慌慌張張地躬身拜道:“晚輩杜牧,見過薛校書。”

薛濤叫他不必多禮,而後將他請進吟詩樓喝茶。

兩人差著將近三十歲的年紀,談話間卻並無隔閡。杜牧縱論時政、指點江山,薛濤讚賞有加。薛濤漫言詩境文心、四海文章之得失,杜牧皆深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