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海上春申(2 / 3)

戲院前的人群忽然洶湧,有人叫了一聲“玉蝴蝶”來了!隻見不遠處駛來一輛黑色汽車,緩緩地停靠在戲院門口,從副駕駛先走下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片子,她拉開後座的車門,一位身穿裘皮大衣的女子慢慢鑽了出來。人群呼啦地湧了過去,汽車司機以及小丫頭片子馬上護著這裘皮大衣女子,戲院的保安也急忙全部出來,一路護送這女子走進了戲院。

唐楓忍不住,對著裘皮大衣女子喊了一聲:“小蝶!”那女子隻是匆匆一回頭,並未與唐楓對上眼神,但隻是這驚鴻一瞥,已經讓唐楓魂不守舍。

人群不斷高喊:“玉蝴蝶!玉蝴蝶!玉老板!”陳守正拉了拉唐楓的衣袖,提醒道:“唐大哥,一個半鍾頭快到了,我們去印刷廠拿貨吧!”

唐楓點點頭,卻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陳守正又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想起在五六年前,他還在閘北棚戶區的時候,他時常看見趙小蝶跟著一個戲班老板學戲,清晨站在窗口吊嗓,而唐楓就是這樣站在趙小蝶家樓下,聽著趙小蝶越來越嘹亮的音色,如癡如醉、情深忘我。

那時候,陳守正還隻有十來歲,是唐楓的跟屁蟲,眼看著唐楓與趙小蝶如何青梅竹馬、如何你儂我儂。隻是趙小蝶獨具天分,戲班老板帶著她闖蕩法租界,又拜了名師,果然短短兩三年後,便已嶄露頭角、或可成角。

陳守正現在仔細想來,自從前年開始,他幾乎一次也沒再見過趙小蝶,估計唐楓也是如此。如今趙小蝶已經不是那個棚戶區下隻角的小丫頭了,而是聞名上海灘新晉名伶“玉蝴蝶”,其忠實的票友更喜歡稱其為“玉老板”。

“唐大哥。”陳守正又叫了一聲,唐楓總算定下神來,知道自己還有要配合陳守正的正事要急著處理。

門前的人群漸漸退去,再過一會兒,《文昭關》就要在舞台上演,購過票的觀眾都開始入場。門前的攤販叫賣得更加起勁了,戲院上的霓虹也似乎更加閃耀,映襯在唐楓落寞的臉上,忽明忽暗。

唐楓微微歎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戲院入口,終於還是跨上自行車,澀聲說道:“小閘北,走吧!”

兩人取了一百份圖案,剛離開印刷廠,隻見迎麵走來五六個人,打扮怪異,不中不洋,倒像是戲裏的打扮,為首的那個人留著長發,身後還有條辮子,乍一看以為是女人,待到走近才發覺是個年近五十的男人。

那男人訕笑作揖,身後左右各站著兩個人,兩男兩女。男人均留著辮子,女子則穿著舊式的改良旗裝。四個人手裏捧著一疊印刷品,為首的男人不時朗聲念道:“末法時代,白鶴降臨!人有滅度,法當久存!”

他們經過陳守正的身邊,一個女人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揚了下,塞了一張紙在他手心,高聲念道:“白鶴救苦!”隨後另外幾個人一起停下腳步,齊聲說道:“白鶴救苦!”

陳守正有些莫名,待到他們走遠,借著路燈,隻見那張紙是一副宣傳畫,正中是一個袒胸露腹、笑嗬嗬的白鶴真人,兩側分別印有:“末法時代人心不古,白鶴真人救苦救難。”底下還印有一行地址:小東門外大街七七號。

見陳守正一臉不解,唐楓笑了笑道:“這個是白鶴門,你沒聽說過嗎?

陳守正搖了搖頭,唐楓接著道:“哦,大約是這段時間,你可能太忙沒有回閘北,所以不知道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據說是什麼新興的教派,就連陳家姆媽都去過好幾次了。”

“啊!我媽也去過了?”陳守正聞言愣了下,不禁發問。不過陳媽媽素來推崇吃齋念佛,雖說文化程度不高,和她說佛經,她一定不懂,但要說行善積德,她衝在最前麵。

“是啊,說是在閘北也有分支,一直有一個什麼法王之類的人來傳道。”唐楓看了一眼陳守正,見他眼窩深陷,神態有點遊離,心知他兩天一夜沒有休息,勸道:“我現在去把這些圖案發給兄弟們辨認,也要一點時間,你回去宿舍睡一會吧!”

陳守正略一躊躇,想到自己即使守著也沒有益處,於是便返回警察宿舍休息。這一覺,陳守正睡的很沉、卻也很不安穩。總是在不斷做噩夢,夢中愁紅慘綠,有人哭有人笑,哭得悲慘、笑得淒厲,他卻完全看不清夢中人的麵貌,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全然不知。

他似乎睡著了,又似乎醒著,又似乎掙紮在似夢似醒之間無法自拔。恍惚間,他心中驀地跳出一句話:“白鶴救苦!”

一驚而醒,隻見杜侃站在他床頭,歪著腦袋拿著那張宣傳紙在看,嘴裏念叨著:“白鶴真人救苦救難。”原來剛才那句話並非他由心而發,而是杜侃在他床邊念叨。

“你怎麼自說自話來我房間了?”陳守正支起身子,皺眉道。

“你自己沒鎖房門啊。”杜侃沒好氣地將那張宣傳紙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認真道:“唐大哥很著急地找你,但是他不方便過來,就派人過來通知了,在外邊等你呢。”

陳守正急忙起身很肯定的道:“我洗漱完就走,估計是天地社兄弟有人認出那枚刺青了!”

陳守正立刻打了盆水,簡單梳洗了一下,突然感覺手心有股奇怪的香氣,他用力聞了聞,似有似無。此時他不再理會,拿了塊藥皂用力搓了搓手心,將這股香氣徹底洗去,隨便披上哥外套就跟著杜侃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