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君若揚路塵 第336章(1 / 3)

夜涼如水。清冷的月色,從墨黑的天空滲出來,將整個天地都浸成一片淒寒的幽靜。

已是十月初了。涼意絲絲入骨,連輕淺的呼吸之間,都仿佛依稀能牽扯出陣陣白氣,叫人沒來由的又多了幾分清醒。

明天就要決定試藥的人選了。但岑立夏卻依舊不知應該怎麼做。她也清楚,再這樣拖下去,隻會讓更多的人深受瘟疫之害。但是,誰又有資格,來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呢?

事情仿佛陷入兩難的境地。

夜色漸沉。岑立夏漫不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竟又回到了藥廬。

房間裏似乎有人。

心中一動,岑立夏不由走上前去,猶豫了須臾,然後伸出手去,輕輕推向緊閉的木門。

簡陋的門板,發出咯吱咯吱刺耳的聲響,一線一線被推開,交纏在一起的苦澀藥香,瞬時繞進微冷的空氣裏,清冽而纏綿。

岑立夏推在門上的手勢,卻不由一僵。

視線盡頭,男人身形毓秀挺拔,一襲青灰色的衣衫,幾乎與這漆黑的房間融為一體,惟有清俊臉容上望向她的一雙寒眸,清亮如天邊繁星。在看到她的刹那,有微微閃爍。

岑立夏近乎本能的心頭一跳。

“赫連煊……”

舌尖徘徊著這熟悉而陌生的三個字,像是埋在心底的一個太古老的秘密,在這一刹那,陡然被人挖出來的措手不及一般。

“你怎麼會在這裏?”

許久,岑立夏方才尋回絲絲清明的理智,開口問道。

男人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一雙幽邃的瞳孔,微微避開她的目光,不知落在何方:

“我聽說,你正在找試藥的人……”

暗沉微帶沙啞的嗓音,從男人的喉間,低聲逸出,攜著凜冽的夜風,一並送進岑立夏的耳畔。

“你怎麼知道?”

疑問的話頭,掐斷在舌底,岑立夏忽而意識到,“你一直在監視我嗎?……”

難掩的惱怒,在這一刹那,像是一簇而起的烈焰一般,從腳底直燒到心間,一片火辣辣的灼痛感,“赫連煊,你怎麼有臉做出這樣的事?”

聲聲質問,像鈍刀子一樣磨在赫連煊的鼓膜之間。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能夠說什麼呢?難道告訴她,他是因為擔心她,他是因為想念她,所以才日日悄悄的跟在她的左右,隻為遠遠的見她一麵嗎?

她一定不想聽到這樣的答案吧?

所以,赫連煊什麼都沒有說。他隻是輕聲道:

“讓我來做那個試藥的人吧……”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岑立夏一時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你說什麼?”

赫連煊沒有望向她,“我知道,你們現在需要一個試藥的人,我願意幫你們試藥……”

說這話的男人,嗓音輕緩,語意平滑,就像是夏日山間淙淙流淌的一汪清泉般自然。

意識到他是認真的,岑立夏突然覺得如此的可笑:

“赫連煊,你憑什麼幫我們試藥?你知不知道,我們配製的藥,隻對身染瘟疫的人才有效,若旁人服了,不過是致人死地的毒藥一帖罷了……就算你真的不顧惜自己的性命,一心求死的話,也不要裝出一副為我著想的樣子,拿試藥來當借口……”

岑立夏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氣他的自以為是嗎?還是氣他不將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她突然分不清這一刻,她心底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緒。更不敢追究。

“如果我告訴你……”

男人靜靜的望住她,平靜如水的嗓音,在這沉寂的夜色裏,像是從不知名的遙遠地方傳來的一般,“我也染上了這場瘟疫呢?……”

從男人薄唇裏輕淺的送出的字字句句,化在空氣裏,餘音渺渺,像是無孔不入的鑽進岑立夏的皮膚裏,激起粒粒細小雞皮疙瘩,在瞬間長滿全身每個角落。

腦海裏刹時一片空白,岑立夏甚至想也未想,便驀地踏前一步,一把扯住男人的手腕,指尖搭上他的脈搏。隔著滾燙的肌膚,她亦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麵前的男人,在這一刻,埋在血管裏的那一簇簇奔騰的脈動,有著怎樣叫人心悸的頻率。

“怎麼會?……”

鯁在喉頭的詞句,隻來得及吐出這三個字眼,便如同凝固成的一塊硬鉛石,墜在岑立夏的心間,說不出口,講不出聲。

頓在男人脈搏上的手勢,不受控製的僵硬在那裏,像是不能置信的反複印證著他脈搏的跳動一般。

赫連煊輕輕將手腕收了回去。

“沒什麼……”

男人沒有看她,嗓音微沉,淡聲開口道,“隻是就這樣染上了而已……”

他說的這樣尋常,就如同他現在染上的不過是一場普通的感冒罷了,完全渾不在意。

岑立夏的右手,還維持著方才診脈的手勢,指尖失去了男人皮膚的溫度,被這凜冽的夜風輕輕一吹,竟如墮入冰窖一般寒涼。

岑立夏不由收回了手勢。雙手卻在這一刹那,不受控製的握緊。任那平整的指甲,幾乎掐進肉裏,也不覺痛。

既然麵前的男人他自己都不當一回事,她為什麼要這麼難受。

岑立夏不由狠狠望向他。

“莫非這就是報應嗎?……”

冷笑一聲,殘忍字眼,就這樣從女子微啟的櫻唇中,一字一句的咬出,“赫連煊,因為你害死了司徒銳,所以,現在就連上天都不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