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話已不必再聽下去。
徐卿文是個聰慧女子,怎會聽不出謝梅的異常?
她不過是想如謝梅的願,所以用著滿身的刺將自己的偽裝起來,讓謝梅可以放心——他知道,她不是一個凡事需要他人保護的女子。
她足夠堅強。
我跟上了白子墨的腳步,在他的幫助下,很快帶著謝梅回了北競王府。
北競王府被查封了,裏麵空無一人。
可是我知道,最後一刻,謝梅會是最希望回到這裏來。
這裏曾是他努力守護之地。
謝梅雖然雙眼被剜,到底還是能夠靈敏察覺到身邊的變化的。
他說:“去清閣西角。”
清閣西角……那裏有謝梅種植多年的梅林。
白子墨不知道具體方位,於是我道:“跟我來罷,辛苦你了。”
白子墨笑,“能為姑娘解除煩憂,微臣求之不得。”
今夜的白子墨很是不同。
但認真說來,我卻又實在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勁兒。
許是他竟然沒要求回報吧。
在我心裏,白子墨可從未讓自己吃虧過,更遑論無償為人付出。
實是難得。
但我現在最為要緊的,卻是謝梅一事。
所以可暫不去想白子墨後麵會怎樣索求報酬,隻要現在讓謝梅如願即可。
我不去理會白子墨所說的話,加快了腳步,便引著白子墨往清閣西角行去。
此時正是夏季,梅樹枝繁葉茂,但謝梅將之養得極好,依稀可以辨出其清傲風骨。
我幫著把謝梅從白子墨背上卸下。
謝梅坐在梅花樹下,身上衣衫來不及更換,上麵仍是血跡斑斑,與周圍一片的暗綠映襯對比得明顯。
朗月疏星,月色涼薄。
他依靠著樹幹後仰著,整個兒人像是失去了支撐,一動也不動,如同死物一般。
“師兄……”我忍不住出聲喊了一句。
卻在下一瞬哽咽不已。
謝梅似乎才慢慢地收回心緒。
他笑道:“阿洛,走罷。”
在最後一刻,謝梅或許不需要人陪伴,他也不願讓他人為他難過。
猶記得在藥王穀之時,某次謝梅發了高熱,足足昏睡了三天功夫,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便對我說的。
他道:“阿洛,將來師兄要死的時候,一定不能容你在身邊,太聒噪了。”
當時年少,自是覺得死亡距離自己未免太過遙遠,於是聽了他的話後,也並不會有任何的沉痛感覺。
我憶起彼時我的回答是——那你死的時候可千萬記得告訴我一聲,我要讓你死後也不得安寧,許還能成為世上第一個被人吵死的鬼,不冤。
“師兄有些遺憾已經彌平,卻還是有些害怕,對死亡的恐懼,對別離的遺憾……阿洛,聽話,別讓師兄恨自己。”
若是讓身邊之人難過傷心,謝梅是會恨自己的無能的。
從始至終他都如此,分毫不曾更改。
我哽了哽,好容易將胸腔裏的酸澀壓下,卻還是忍不住淚濕袖裳。
我說:“我聽師兄的話,我不恨自己,師兄……也別恨自己……”
“不恨……很好……”
我實在害怕自己情緒失控,忙不迭拉著白子墨便快步離開了清閣。
耳畔野風肆虐,風聲空洞,穿過林葉間發出的聲音有如鬼魅哭嚎,無端端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禁不住將身上衣衫裹緊了些。
白子墨緊隨著我,見狀,將自己大氅接下披在了我的身上。
“最後一程,姑娘竟然不送的麼?”他問。
我隻覺得兩眼脹痛,裏麵似有無數沙石磨著,疼得人睜不開眼睛。
但耳力還算是敏銳。
聽罷,我也隻是說道:“他不會希望有任何人去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