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回家，走到樓前，看見樹蔭下蹲著個鄉下男孩，頭發亂亂的，雙手抱膝，眼睛碌碌地看著每一個進樓的人。
近來，聽說這棟樓裏有幾家地下室被撬，他是不是踩點的？葛榮舉警惕地對他看了一眼，樣子似乎挺老實，並不像小偷。
那鄉下男孩見葛榮舉對他看，馬上站起來，主動跟葛榮舉說話：“叔，包門嗎？”
包門？他是包門的？門倒是想包一包的，冬天，門縫裏總是往屋裏鑽風。就問：“多少錢包一回？”
那鄉下男孩一見要來生意，迫不及待地往前走走，說：“便宜叔叔。給別人包100，給你包80。”
聽聽，我倒成了便宜叔叔了。這小鬼！還挺會做生意的。葛榮舉就問他：“為什麼？為什麼給我包便宜20？你也不認識我呀？”
那鄉下男孩聽葛榮舉這麼問，就有些咽：“因為，因為我看叔您人好。”
我人好？是我人好，還是他嘴甜會攬生意？就衝這句話，不由你不包。
鄉下男孩見葛榮舉同意了，馬上從破包裏拿出工具，跟葛榮舉上樓卸門。他要把門卸下來，扛到樓前的樹蔭下去包，屋子裏碰碰打打放，不開手。
一扇大門，足足四十公斤，又大又穰糠，要從三樓扛到一樓去，大人都難以對付，他能扛得動嗎？葛榮舉看他那裹在髒兮兮的白的確涼襯衫裏瘦瘦的腰，壓得彎彎的，臉憋得紅紅的，覺得有些不忍。才十幾歲，就幹這麼重的活，承受這麼重的壓力！生活對他太沉重了！葛榮舉連忙扔下手裏的包，追上去：“哎哎哎，我幫你抬！我幫你抬！”
“不用，叔。我能扛。有人家的門，比你家門還重，我也能扛的。”他壓在門板下麵，喘著氣對葛榮舉說。
“不行不行！”葛榮舉叫著追下樓梯，用手抬著門邊，一直把他送到樓下樹蔭裏。
到了樹蔭裏，他放下門，臉已經憋成紫色。但仍然堅持著笑，笑得若無其事，竭力掩飾他的體力透支感。揩揩臉，說：“叔，你真是好人！”又誇葛榮舉一句。
我葛榮舉真是好人嗎？我好在哪？那樣一扇大門，差點把他壓扁了，除了付他一點工錢，剩下的不都是我葛榮舉的罪過嗎？哎！金錢與體力的交換，對他太不相稱了！
一會，聽到樓下叮叮咚咚地敲開了。
葛榮舉回到樓上，開火做飯。
“叔，你真是好人！”這孩子咋總說我是好人呢？我哪兒好？哎！就真做一次好人吧！多做一點飯，帶他的飯一起做，留人家吃碗飯，省得再到街上去買。而今也不是吃計劃糧，用計劃油，多碗飯，少碗飯，無所謂的。出門人，誰也不能把鍋背在肩上，何況人家誇我好人哩。
葛榮舉的飯沒做好，門已經包好了。鄉下男孩不聲不響，一個人又把門背到樓上來，往門框上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