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榮舉看看,門,確實包得不錯,亮亮的白鐵皮,金黃色的圓頭釘,個個釘頭釘得不歪不斜。門四邊,釘出花紋來,中間還釘出個奧運“福娃”,真不賴!葛榮舉看著包好的門,一邊高興地往桌上端飯端菜,一邊說:“小夥子,洗手。在我家吃飯。”
“不不不,我有饃哩叔。”他裝好門,就收拾東西要走。
“哎,出門人,不要客氣,順便。”葛榮舉說。
鄉下男孩站住,對葛榮舉看看,說:“叔,你真是好人!現在,許多城裏人家,不用說留鄉下人吃飯,都嫌我們鄉下人髒,身上有氣味。粗手笨腳,都不喜歡我們往門裏邊走的。”手一指,“前麵21號樓,501那家,門包好了,我裝門時,沒小心,碰掉牆上一點點白皮皮,那阿姨心疼得要命,拉下臉,說鄉下人太粗心了!太沒教養了!叫我想在城裏幹活,要學得文明些,有素質些才好!東碰一塊,西碰一塊,誰還敢要你們鄉下人幹活。叔,人家話說得沒錯。可我聽了,心裏覺得特別不好受。你說吧,一時粗心,人人都會有的,對不對?一定是鄉下人才粗心嗎?而城裏人就沒有粗心的時候嗎?對不對?哎呀!我說這話,叔您不多心吧?”
葛榮舉笑笑:“多什麼心?粗心大意誰都有的,城裏人粗起心來厲害著呢!大前天,天城娛樂廳失火,就是有人把衣服放在電爐上燒著了。燒死五六個人哪!”
鄉下男孩一嚇:“是嗎?”又接著說,“哎!咱中國,不知什麼時候,城裏人鄉下人分得這麼認真!叔,我覺得現在當一個農民,做一個鄉下人,真有些抬不起頭來,城裏人的生活越好,反倒越有些看不起鄉下人。鄉下人在城裏,就跟北京人在紐約差不多,活做得再好,掙的錢再多,人家也說你是不紐約人。叔,我覺得在城裏打工的農民,就跟外國難民似的,沒地位。”
“哎,說哪去了?城裏人是人,鄉下人也是人嘛。其實,城裏人也都是鄉下人來的。八百年前,中國不都是農民嗎?哪有什麼城裏人?因為我們的祖先都是農民嘛,中國曆來就是一個農業大國,農民占到總人口的百分之八十。改革開放,一部分農民進城,城裏人口才多了起來。你說的501那家,說不定也是剛從農村上來的哩,前麵新樓住戶,多數做生意的。不瞞你說,我也是鄉下做生意進城的,我也是農民,現在算是新城裏人吧。我認為,不管是老城裏人,還是新城裏人,都不應該牛,對不對?你牛,實際上,你就是看不起自己的老祖宗,對不對?牛啥呢?你讓城裏人離開鄉下人看看?看誰給他們建樓鋪路,看誰給他們種菜,看誰給他們養雞養魚,看誰給他們送牛奶,看誰給他們帶孩子。城裏人離不開鄉下人嘛,對不對?你叫城裏人一天不吃米,不吃菜,不喝牛奶看看。你剛才說的前麵樓上501室那家女人,每天都她第一個下樓來打奶子。哎!真是又食紂王水土,又說紂王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