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之後。
透過布簾的間隙看出去,隻見那個一身水綠色的姑娘姿態慵懶地趴在房中的臥榻之上,嗓音刻意壓低了,「進來。」
聲音雖然並不是十分到位,但姿態神情十分到位,雌雄莫辯得十分理直氣壯。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名少年,他站在門口,看向皇甫楠。
皇甫楠懶懶得趴在榻上,犯了個身,一隻手支著頭,眉毛一挑,輕笑說道:「站在哪兒做什麼?還不過來給爺倒酒?」
展昭:「……」她這都是從哪兒學回來的?
少年走了過去,拿起桌麵上的酒,給皇甫楠倒了一杯。
皇甫楠接過那杯酒,卻沒有喝,眼角一挑,問:「你叫什麼名字?」
「方戒。」少年說話,他的聲音微啞,已經是處在變聲期的男孩了。
皇甫楠側頭看著他,笑道:「你長得真好看。」少年確實長得好看,隻是好看得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丹鳳眼,眉宇間帶著一股陰柔之氣,皮膚白皙,如果不是他說話,皇甫楠覺得自己根本無法認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少年抬頭看向她,沒有吭聲。
皇甫楠:「你一直在看我,如今可看出點什麼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方戒問。
皇甫楠聞言,秀眉微揚,隨即坐直了身體,難道她裝得不夠像嗎?這個少年一進門,放在身側的手就不自覺得握成拳狀,握了又鬆開,鬆開又握緊,他似乎很緊張,雖然表現得很平靜,可肢體語言帶著說不出的僵硬和刻意。
方戒瞥了她一眼,說道:「一般人來這兒,都不會把香爐裡的香弄熄。」
皇甫楠聞言,十分意外地發現這個少年竟然心細如塵。
她笑道:「你說的是,既然是來尋歡作樂,又怎會將助興的東西打翻?我們一人交換一個秘密,好嗎?」
方戒臉上的表情十分冷漠,「我沒什麼秘密可與你交換的。」
皇甫楠卻沒將他冷漠的神色放在心上,隻問:「你可聽過季世澤?」
「當然聽過,他被殺了。」
皇甫楠揚眉,又將幾個命案的人名說了出來,少年臉上神情木然,彷彿是覺得在這些人身上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力氣。
皇甫楠觀察著他的神色,最後歎息著說道:「原來你認識他們。」
方戒牽唇扯出一個刻薄的笑,「我認識他們,他們卻並不認識我。
皇甫楠正想要說話,方戒忽然又說:「你也是官。」
皇甫楠一怔。
方戒嘴角勾起一個惡意的笑容,那雙丹鳳眼直勾勾地看向皇甫楠,話說得十分直白:「你為什麼來問我那幾個人的事情?難道你不知道像我這種人,從小便是被那些人麵獸心的畜生玩弄的嗎?他們平常作孽太多,也是該死了。」言下之意,別說他如今不知道誰殺了那些人,就是知道,也不可能說出來。
皇甫楠皺眉,「錯不在你,你無須輕賤自己。」
方戒被皇甫楠的話弄得有些一愣,這樣的回答跟他的想像有些差別。然而,皇甫楠接下裡的話又讓他對皇甫楠那抹浮光掠影的好感化為烏有。
皇甫楠:「你自幼家中貧困,隻是因為相貌長得好,便被賣進了官宦人家。你的主人開始的時候對你很好,可是後來,他會對你做很多難以啟齒的事情,或許不止他一個人對你做那些事情,他甚至也會讓別人對你做那些事情。再後來,你慢慢長大了,臉上的皮膚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嫩滑,嗓音也開始變得粗啞,你的主人便不再喜歡你,轉手便將你送來了風月——」
「閉嘴!」不等皇甫楠把話說完,少年已經打斷了她的話。
皇甫楠看過去,隻見他臉色蒼白,兩片薄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唞著。開封府的人從來不做無用功,她和展昭來之前,就已經調查好了。方戒是從半年前出現在風月樓中的,聽說許多好男風的人,都喜歡找他。聽說從前的方戒是被一名高官養著的,後來快要送走的時候不知怎的忤逆了高官,高官一怒之下斷了他後路,將他送至風月樓,供人玩樂。
皇甫楠見少年的模樣,心裡有些不忍,可表現得卻十分漠然。
她坐在椅子上,低著頭,語氣輕柔而冷靜,「你為什麼這樣憤怒?」
「你懂什麼?別忘了你也是官!」
「我是官,可我與他們並不是一丘之貉呀。」皇甫楠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語氣無辜。她將桌麵上的茶杯拿過來,倒了一杯溫茶給方戒,決定還是用簡單點的方式比較好。這個少年這樣偏激,迂迴的方式似乎並不利於彼此的溝通。
「方戒,我是為了幾樁命案而來。」
方戒猛地抬頭,看向她。
皇甫楠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別這麼緊張,好嗎?方戒,當官的並非都是壞人,你看當朝的包大人,剛正不阿,為民請命,不是很好嘛。實話與你說,我既然為了命案而來,該知道的事情,我早已知道。」
「我不知情。」
皇甫楠看向他。
方戒對著她的眼,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雖然認為他們死有餘辜,但兇手我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