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打破此刻的尷尬氣氛。

“你需得注意,”赫連鬱突然打斷他,“胡人會不滿。”

“什麼?”

“蘇尼塔的黑市過去不屬於中陸人,不屬於青陸人,也沒有掌管者,所以他們不會覺得掌管者的態度有偏差。現在大家都能猜到你代表朝廷管理黑市,那麼青陸人在交易的時候會更加小心,稍微有小小的變化,也會讓他們覺得不公平,而中陸的商人可能也會覺得自己背後有人撐腰,做出膽大到你絕對想不到的事,你的態度,必須小心謹慎……”

帳篷外。

不知道自己的偷懶耍閑被赫連鬱看在眼裏的烏倫,竟然見到了一個熟人。

是幾天前,和他沉默對望的那個小奴隸。

小奴隸臉上身上全部掛了彩,寒風裏他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短打布衣,露在外麵的枯瘦手臂上大片大片是紫紅色的凍瘡,以及明顯被毆打出來的青紫。

烏倫原本對小奴隸有些遷怒,前幾日他若不是把吃剩的烤魚給了這小子,他也不用遭受那一場無妄之災,但今天見到他這可憐的模樣,卻又不由地善心發作,想起自己。

幸好他被人牙拐走的時候,不是冬天,不然他的模樣恐怕會比這小子更慘。

烏倫對小奴隸招招手,等小奴隸蹭到他身前,在征詢了女奴的意見後,又遞給他一塊烤肉。

小奴隸動作迅速,大口大口,他吃著吃著,最後還哭了起來。

“喂!你別裝可憐哦,”烏倫後退一步道,“我可沒有錢買下你。”

小奴隸跪在草席上無聲流淚,給他磕了一個頭,“那仁保佑你呀,小善人,快跑吧,胡人的兵馬已經到了瓊水的北岸,他們說要殺進來啊。”

烏倫瞪大眼睛,下一刻,赫連鬱掀開門簾,從帳篷裏走出來。

仿佛預示著什麼,緩緩的風雪突然狂作不止,大巫漆黑暗啞的長發在風中飄揚,仿佛是長長的翎羽,烏倫感覺有另一股安靜的風環繞著他們周圍轉了一圈,然後奔著遠方而去。

“去叫醒你的兄弟們。”赫連鬱對跟在他後麵走出帳篷的全羅秋說。

全羅秋應了一聲,帶上狐皮軟帽,也不提一枚明光珠,就走入深夜的風雪中。沉重的氣氛讓烏倫沉默,他沒有發現自己無意識地像赫連鬱那邊移了一步,就像幼獸試圖向成年的獸尋求庇佑一樣。

“不用擔心,事情還沒有這麼糟糕。”赫連鬱道。

返回的風靈帶回消息,瓊水北岸已經埋伏了數千名士兵,都是胡人。戰鬥尚未打響,這片位於冰層上的帳篷依然是千帳燈火,火光倒映在冰層上,暈染開,美好得像是傍晚時丹紅色的雲層,那樣鮮豔的色彩隻會出現短短幾個呼吸,便會隨著太陽沉入西滄海而消散。

“首先得將商人們撤離,”赫連鬱對烏倫說,“待會兒動起來的時候,你跟著他們先走。”

“你呢?”烏倫忙問。

“既然撞上了這件事,我得先去看看。”赫連鬱說。

冰層上的帳篷間很快亂了起來,好在來參加黑市的商人們大多數都曾行走在風口刀尖,有些是貨物早就打包好,有些是直接拋棄了價值千金的貨物。他們行走在草席鋪成的道路上,皮襖掛在肩上,手裏提著靴子,燈火隨之移動,像是掙紮遊動的魚。

這樣的動靜埋伏者不可能沒有發現,更別說那些潛藏在黑市裏的人,數百個大襖束身的胡人漢子舉起火把,哈哈大笑追逐在撤離的中陸人,甚至青陸的商人後麵,像是追逐魚群的鯊魚。叫喊痛哭聲裏,他們點燃中陸商人的帳篷,搶走那些鐵器,糧食,酒,明珠,砍傷沒有被主人帶走的奴隸,或者剝下女奴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