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羅齋已經帶好頭冠,身著朝服,卻沒有去趕赴禁宮朝會。佝僂老人雙手負在背後,以九枝燈為中心,圍著書房繞圈。

“沒有屍體?”他責問自己的侄子,“甚至沒人見到過程,你這麼確定陛下死了呢?”

羅齋的侄子穿著鬼梟衛的灰衣,腰間短劍的劍柄上卻沒有編號,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鬼梟衛。他跪在下方,低著頭道:“信鷹來自大雪山,在那樣的雪崩中,常人絕不可能活下去。”

“被我們算計的那幾位,哪一個能稱為常人?!”

太宰大人皺著眉將寫滿小字的絹布丟在桌案上。

“話是這麼說,”他的侄子不慌不張道,“昨夜升起的那星辰,天下之人皆能見到,而普天之下,又有誰死後能在天空升起那樣巨大可比日星……並且形狀古怪的星辰呢?”

親眼見到初生之月的羅齋沉吟。

他撫摸灰白的胡須,道:“國師已死,確無疑問,那麼陛下……”

侄子回道:“據言當時情形,國師大人為主持儀式已經力竭,陛下同樣是精疲力盡,太宰大人您早已料算到陛下和國師在大雪山會露出這種破綻,讓屬下收買鬼梟衛小隊,又和雪滿坡大巫聯合,雙方共布殺局,大人應該對自己的謀劃更有信心才是。”

“不,”羅齋向自己的侄子擺擺手,“你不懂……那麼多年了,那兩個人闖過多少殺局,反將布局者一軍……真的死了?簡直像做夢一樣……”

“但是,國師若是死了,陛下怎麼可能會活下去呢?”他的侄子說。

“哪有這種說法?”太宰皺起眉。

“這些天皇都城裏一直在傳啊,”侄子說,“國師不滅,陛下不死,隻要滅了國師,陛下豈不是不死也得死,要小侄說,陛下再如何,也不是那些有著鬼神莫測手段的巫,凡人的血肉之軀,終會化為白骨,叔父無需太過擔憂。”

“……你依然沒滲透進飛燕衛麼?”羅齋突然問。

羅家侄子一愣。

“樂省禦下頗有一套,”侄子麵上露出嫉恨的神色,“也不知道他許了那些燕子們什麼好處,一個個忠心耿耿,我原本想設計一隻燕子小小違規,卻沒想到那隻燕子拚著自己折斷雙翼,也不願落在手柄,嗬嗬,樂省這樣又如何?”侄子冷笑,“陛下殺了他父母,怎麼可能留一個和自己有殺父之仇的人繼承他的天下?”

侄子說完這句話,抬眼見到自家叔父死死盯著自己,立刻明白自己神色太過得意忘形,慌忙又一次低下頭。

“廢物。”羅齋罵道,他將案桌上一份卷軸打翻在侄子麵前,卷軸的絲帶散開了,軲轆軲轆滾動著露出其中的內容,他的侄子掃了一眼,意識到這是飛燕衛帶回的大安皇帝好幾日前下的密旨,以羅氏的力量,在密旨在朝會上宣讀之前,他叔父就能收到抄錄本。

這恐怕是樂氏皇帝的最後一份旨意了,侄子輕蔑地想,然後低頭去看內容。

“……怎麼可能?!”

隻看了幾個字,羅齋的侄子便不敢置信地驚叫。

“陛下竟然要求大臣們準備冊封太子的儀式,待他從大雪山回來,選取吉日便冊封樂省為太子,這些年那樂氏的獨苗可謂戰戰兢兢,哪怕是我也挑不出他一絲錯來。”

“可是……”

“別廢話了!”羅齋看了看日冕,意識到時間距離朝會開始不遠,他甩袖推開了書房的門,以後腦勺對侄子道,“起來吧,這場大戰還遠遠未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