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聖路易斯,但不願意回家。幾個月後,他搭便車回到蒙大拿州,決心找一個合法的監護人。邁克爾從未有過和陌生人一起坐車會遭遇危險這個念頭。他堅信,有很多個天使跟著他,沒有什麼壞事會發生在他身上——而且,他早已經曆過最壞的情況了。一到達海倫娜,他就跳上了第一輛為他停下來的破舊小卡車。這名卡車司機要去參加匿名戒酒互助會,他是個有酒癮的嬉皮士。邁克爾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便加入了他的行列。他認為匿名戒酒互助會是個能找到合法監護人的好地方。前年,他短暫地參加過治療項目,很欣賞那些成年人表現出的誠實。
那年10月的一個星期二下午,邁克爾在互助會上遇到了沃爾特·埃伯特——一名越戰退伍軍人,曾為軍隊招募新兵,離異後開始戒酒。
邁克爾覺得沃爾特是個不錯的人,對他有種踏實的信任感。邁克爾問沃爾特是否願意裝作自己的父親,這樣他就可以繼續上學了。他還解釋道,他是從不幸的家庭裏出走的,不過他有工作,並且可以照顧自己。他需要的隻是一個簽名。“沒問題,我會幫你的。”沃爾特說,但他堅持要先與邁克爾的母親聯係。電話裏,凱瑟琳告訴沃爾特,如果邁克爾想待在蒙大拿州,她沒有意見。邁克爾的父母放棄了監護權。
在接下來的三十年裏,沃爾特將成為邁克爾的養父,並給他一份長期的關懷。接受過耶穌會教育並在聖方濟各會神學院待過一段時間的沃爾特經常告訴邁克爾:“在滋養他人的同時,我們也會找到自己。”
搬進沃爾特家不久後,邁克爾拿到了GED文憑(1)。他白天繼續做園藝工人,晚上偶爾在海倫娜的非法地下賭場販毒。最初幾年,他和沃爾特住在一起,他們分攤房租、夥食費和賬單。後來,邁克爾去博茲曼市的蒙大拿州立大學學習商業和園藝,但當他意識到即便沒有學位也能創辦自己的園林綠化公司時,他就退學了。他在蒙大拿州生活和工作了將近十年。
這些年來,除了也搬到蒙大拿州的JP,邁克爾與家人的聯係很少。但他在1990年8月回聖路易斯參加了父親的葬禮。他打算在鎮上待幾天,但在葬禮的那天晚上,邁克爾和他的弟弟羅伯特去聖路易斯的一家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喝得正酣時,邁克爾認出了高中時代的一位舊友——邁克爾·默瑟。他的頭發變短了,臉也瘦了,成熟了一些,但默瑟還是和以前一樣帥氣。他們第一次見麵是在邁克爾十六歲的時候,在聖路易斯梅維勒高中的走廊裏。兩人一拍即合。默瑟比邁克爾大幾歲,他們看起來非常相似,身高都是六英尺兩英寸,頭發烏黑且淩亂,顴骨尖尖的,還有明亮的藍眼睛。默瑟高中畢業後參了軍,兩人曾短暫地通過書信保持聯係。
分離的九年似乎隻有一眨眼那麼長。短短幾分鍾後,他們就在一起喝酒抽煙、談笑風生了,和高中時沒什麼兩樣。第二天,邁克爾又和默瑟見麵了,他決定推遲返回蒙大拿州的時間。這位舊友悠閑、慷慨而且風趣,和他相處的感覺比和任何人都好。和默瑟在一起,邁克爾終於有了家的感覺。
他短暫地回到蒙大拿州,打包行李,關停自己的園林綠化公司,然後搬進了默瑟在聖路易斯的住處——簡陋、昏暗的街區裏一幢搖搖欲墜的聯排公寓樓。房東是默瑟的朋友,他給邁克爾提供了一份公寓經理的工作。邁克爾的工作是收租、日常維護住宅和庭院,這讓他以極低的租金在此租住了很多年。
最終,邁克爾在一家豪華的小餐廳裏找到了一份廚師的工作,默瑟則是一名電纜工人,負責上門給人安裝有線電視。他們的生活安穩有序,時不時地玩玩撲克,偶爾會吸毒狂歡。他們也會野營旅行,享受戶外活動。他們甚至談及退休後要搬到蒙大拿州去。在下班後的電視休閑時間,他們目睹了蘇聯解體、南非廢除種族隔離製度、許多國家簽署核不擴散條約。看起來整個世界都在進步,任何事情都有改變的可能。
在這個嶄新、舒適的環境中,邁克爾得以承認一個一直以來被隱藏的事實:他愛上了一個男人。成長過程中受到的教育讓邁克爾將之視為一種罪惡,但這種新鮮、意想不到的愛讓他感覺像是某種饋贈。
五年來,他們一直過著平靜而滿足的生活,直到默瑟坦言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攜帶者。病毒是在他們重逢的幾年前感染上的,如今他正努力應對。幾乎是一夜之間,邁克爾就從與默瑟一起耕耘新生活的狀態變成了做好準備迎接伴侶的死亡。
邁克爾懷抱希望,希望他們能控製住這種疾病,並且,在將近十三年的時間裏,他們做到了。他們繼續了他們的生活。然後,在2003年的夏天,默瑟病重,並入院治療。邁克爾一陣恐慌,在等待不可避免的未來時,他感到一種麻木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