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的波特蘭,寒冬已經來襲,把景物變得既灰暗又陰森。哥倫比亞河穀的風帶來了刺骨的寒氣,凍得人眼淚直流。頻繁的雨水不斷地滲入被蟲蛀咬的破舊的睡袋,邁克爾隻能想盡辦法保持睡袋幹燥。

他們五個有時睡在UPS裝貨區,有時一起擠在繁忙街道上的店鋪門口:邁克爾、斯廷森、他們的朋友凱爾和“鞭子小子”,還有塔博。露宿者獨自一人很容易受到攻擊,特別是在城市的公園裏和隱蔽的地方,這也是一些人養狗的原因之一——有意識地保護睡覺時的自己。

大約十年前,當邁克爾從他的家和生活——所有的一切——中逃離出來時,他認為幾個月的流浪生活將幫助他擺脫悲傷。他並沒有打算徹底無家可歸。但他變成了一個酗酒者,並且,在經曆了厄運的暴擊後,他再也沒有什麼可依靠的了。他孤身一人,身無分文,最終融入了其他流浪者的團體,並適應了他們的生活方式。

露宿街頭也意味著要隨季節變化而不停奔走。通常情況下,邁克爾會在11月中旬從波特蘭出發,去某個氣候不那麼惡劣的地方,但今年他多堅持了一段時間,希望有人能來認領走失的塔博。

一個寒流肆虐的早上,邁克爾醒來後發現睡袋被霜覆蓋了。塔博早已爬進他的運動衫裏,顫抖著向他靠攏,盡可能地取暖。它在寒冷的環境中活不了多久的。他們已經承受了太多狂風暴雨的夜晚。邁克爾知道,是時候去南方過冬了。

霜凍之後的12月3日,也就是他四十八歲生日那天,天氣晴朗,微風吹拂,邁克爾以一罐鋼牌啤酒開始了一天的生活。他想要舉辦一場生日聚會及告別會。在帶著塔博一起上路之前,邁克爾和斯廷森、凱爾、塔博一起去了霍桑大道附近的幾家酒吧,但他們要麼被趕出去,要麼在店主報警後被警察攆走了。最終,他們來到了莫裏森街的孤杉墓園,在這個人跡罕至之地進行慶祝。

“瘋子喬”和其他一些朋友籌到足夠的錢給邁克爾買了一瓶野火雞酒,還有一打六罐裝啤酒和速食三明治。在埋葬著先驅者的墓地中央,在三棵高大的鬆樹下,他們圍成一圈,聽著古典鄉村音樂,傳遞著酒瓶,一人喝一大口酒。那樣的話,如果警察來了,他們隻會損失一瓶酒。

在一座巨大的地下聖堂附近,邁克爾站在寒冷、無月的天空下,塔博在陰影裏徘徊著。當和朋友們一起身處像這座墓地一般安靜、空曠的地方時,邁克爾就會取下皮帶,讓塔博自由漫步一會兒。它繞著橡子和鬆果轉,在泥濘、破落的草地上嗖嗖地搖晃著尾巴,在長滿青苔的墳前麵的雜草叢中偷偷地跑進跑出。

兩個影子突然從地下聖堂後方的一片漆黑中冒了出來,像吸血鬼一樣,把每個人都嚇壞了。“瘋子喬”,這個身材矮小、留著又短又髒的金發、年近五十的男人嚇得一跳,把啤酒灑到了褲子上。

兩個“吸血鬼”實際上是“鞭子小子”和簡。“鞭子小子”穿著綠色軍褲和法蘭絨襯衫,外麵套著毛衣和牛仔夾克,是個懶散、獨立的小孩。他的女朋友簡很可愛,臉色蒼白,臉上長著雀斑,留著栗色短發,骨瘦如柴。她站在他的旁邊,害羞而警惕。

“你們嚇死我了,”“瘋子喬”用濃重的南方口音說,“我還以為你倆是從墓地裏爬出來的。”

“對不起,不是故意嚇你的。”“鞭子小子”朝他們走過去。

“你是南方人嗎?”簡問“瘋子喬”。

“當然了,媽媽,”他邊說邊打開一罐啤酒,“佐治亞州……一個偏遠山區……你從沒聽說過的小鎮。”“瘋子喬”看起來像個硬漢,肌肉緊實,精神高度緊張。他帶著一隻黑色的大羅威納母犬,它正蜷縮在不遠處的哭泣天使石像旁。“我媽媽是個鄉巴佬,我爸爸是個卑鄙小人,我也不是好人。”他到波特蘭來畫畫、摘水果,找任何能做的工作。找不到工作的日子,他就靠在社區花園裏種植、販賣大麻和致幻蘑菇勉強糊口。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