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把塔博放到睡袋上,給了它一份幹貓糧。當它忙著吃的時候,他偷偷地溜到漆黑的地方去拾柴火。習慣了住在城裏,他幾乎忘記了鄉下有多麼黑暗。他穿過一小塊空地,來到附近的樹林,迅速、盡可能地把所有掉落的樹枝撿起來。晚上獨自身處樹林裏這件事總讓他害怕。這讓他回想起小時候從家附近的樹林裏走出去時的恐懼。
就在轉身回穀倉時,他看到一道影子從眼角一閃而過。那是塔博,它正從樹木間向他飛奔而來。
“塔博,”他朝向他跑來的貓喊道,“你這是要去哪兒?別擔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它太害怕了,不敢獨自待在那座可怕的舊穀倉裏。
邁克爾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走,塔博緊隨其後。他在門口謹慎地停了一下。邁入穀倉的那一刻,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們並不是這裏唯一的生物。他聽到了沙沙的稻草聲。塔博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耳朵和胡須顫動著。噪聲似乎來自頭頂上方的草棚:要麼是老鼠、蝙蝠,要麼是其他神秘的客人。邁克爾突然想到,如果是連環殺手呢?
他驚慌失措,四處張望,想要找出一個重物。他放下手中的樹枝,拿出破舊的手機。但是他的話費已經用完了,電池也幾乎沒電了,而且手機沒有任何信號。他能打給誰?
突然,一群棲息在草棚下的烏鴉飛了出來,穿過屋頂上的一個洞,飛出去了。邁克爾嚇得幾乎丟了魂,塔博像閃電一樣朝牆邊跑去,一頭鑽進了睡袋的最深處。
邁克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的需要抽根煙來緩解一下,但首先他得生火。他撿起拾來的樹枝,走到用毯子堵住的無風的角落裏,清理了身邊的稻草。他堆好樹枝,點燃了一團小火,足以暖和一整夜了。然後他點燃野營爐,給凍僵的手指取暖,並準備了兩份食物:一罐給自己的用海鹽和胡椒粉調味的豆子和餅幹,一碗給塔博的混合了熱貓奶的咪咪樂三文魚醬。
當年他在高級餐廳當過廚師,而現在,他正在狂風暴雪中的破穀倉裏為一隻貓做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種進步——能再次為某個特別的存在做飯是件好事。
起初,塔博拒絕從睡袋裏出來吃晚餐,但邁克爾用一些小點心把它哄了出來。它狼吞虎咽地吃著三文魚和熱牛奶,同時偷偷摸摸地四處張望。吃完後,它舔了舔嘴唇,像貨車司機一樣打嗝,因為吃得太快了。然後它縮回睡袋裏。
“膽小鬼。”邁克爾揶揄道。
通常他會喝點兒睡前酒,用來暖身加緩解疲勞,但今晚他很感激能喝一杯熱的速溶咖啡。豆子和餅幹根本不能填飽他的肚子。雖然筋疲力盡,但他睡不著,於是坐起來,一根一根地卷著香煙來轉移對饑餓的注意力。為了熬過這個夜晚,他回想著自己在聖路易斯的奧比餐廳做廚師時曾做出的那些菜肴:塗著奶油芝士和草莓醬的得州法式吐司,裹著菠蘿伏洛幹酪、意大利辣香腸、青椒和洋蔥的意大利煎蛋卷。
外麵暴風雪的聲音越來越大,搖搖晃晃的舊穀倉門嘎吱作響。風淒厲地咆哮著,樹枝被刮到屋頂上。邁克爾一直擔憂地望著穀倉另一頭的陰暗角落,想知道會不會有其他東西要跳出來。他緊張地等候著,仔細地辨別每一個聲音,在焦慮中變得有點兒偏執。有一次,他甚至以為自己聽到了輕柔的腳步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接著腦子裏就出現了一部恐怖電影的畫麵,電影講述的是森林裏與世隔絕的房子和精神病殺手的故事。
火光中,蜘蛛網上閃爍著凝結的水滴。跳動的火焰照亮了牆壁,他現在看到了幾十年前的塗鴉,還有胡亂畫的頭骨、十字架和樂隊名。他依稀可以辨認出那些被刻進早已腐爛變形的木板上的帶著姓名首字母及日期的愛心圖案,這讓他想起了十幾歲的默瑟,那時他們抽著大麻,嘲笑一切。在學校走廊相識後,在邁克爾離家出走的間隙,他們每天都抽空見麵。他們逃課,分享香煙和啤酒,或者在公園裏嗑藥。
關於默瑟的回憶使他的臉上浮現了笑意,也平息了他的恐懼。
火堆燃盡,邁克爾鑽進睡袋,最終睡著了,並且做了一個關於默瑟和他差點兒把房子炸了的噩夢。默瑟去世前一周,邁克爾下班回到家,發現默瑟在嗎啡的作用下精神恍惚,他的胸部有一縷煙灰正沿著T恤慢慢燃燒。一個氧氣罐離他的床隻有兩英尺遠。邁克爾大驚失色,對他說:“你再也不許抽煙了。如果你要抽煙,身邊一定要有人。”默瑟嚇了一跳,意識到他差點兒炸毀房子,殺死他們的貓和狗。
當光線透過破碎的木條和朦朧的半月形窗戶照到草棚上時,邁克爾猛地睜開了眼。他花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他在哪裏,然後就感到胸口和臉上有一股暖暖的溫和的壓力。塔博正站在麵前低頭看著他,揉著他的胡子,忘情地和他對視。邁克爾笑了,抓了抓它毛茸茸的腦袋,它呼嚕呼嚕地叫著,把臉蹭到他的臉上。
熬過了暴雪的夜晚,在這個清晨,他們對彼此的愛又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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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世紀60年代晚期在美國加州北部犯下多起凶案的連環殺人犯。
(2) 即The North Face,美國戶外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