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舊金山後,他們來到了位於戴利城的風景優美的濱海1號大道。往南向大蘇爾行駛時,邁克爾搖下車窗,感受著冰冷的海風吹拂他的臉,想起了默瑟跟他講過的在空軍服役時到過的所有地方。一陣風吹醒了塔博,它突然坐了起來,毛發因睡了一覺而變得蓬鬆。
“我一直想看看這個世界,”他對雷說,“帶著好奇心穿越海洋和其他事物。”
“這就是我參軍時的想法。但我得告訴你,好奇心有時會害死人。”
太平洋進入了視野。“看,塔博……看,那是大海,”邁克爾說,把貓舉到窗前,“那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躺坐在邁克爾的腿上,塔博看著眼前的一切,像貓頭鷹一樣,並在興奮的時候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掠過頭頂的低空飛雲,在寒冷的微風中搖曳著的植物枝葉,以及呼嘯而過的汽車。它甚至沒被大怪物一樣的卡車嚇到,看到車開過來,它從不退縮。
一片朦朧的紫色天空下,雷在蜿蜒曲折的路上急轉彎進入1號公路,懸崖近在咫尺,令人恐懼,太平洋漩渦掀起的泡沫就在腳下。
當他們到達溫馨的海濱小村半月灣時,懸崖和海灘霧氣蒙蒙,兩人一貓都很累,都沒有說話或發出聲音。再往南一點兒,邁克爾嗅到了海藻林的氣味,聽到了象海豹在岸邊的嘶叫聲。塔博睡著了,在他的膝蓋上打著呼嚕,毛茸茸的小腦袋枕在爪子上。
他們一路開車到沃森維爾,聽著“死亡肯尼迪”“暴力妖姬”等20世紀80年代加州朋克樂隊的歌曲,分享著一袋奇多和幾罐可口可樂。
當雷和邁克爾、塔博在沃森維爾分別時,天已經黑了。這是一座距離聖克魯茲不遠的農業小鎮。邁克爾在一條綠色主幹道旁一棵茂密的黑胡桃樹下發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他遞給塔博晚餐,生了火,加熱了一些罐裝的意大利麵。然後,他們倆紛紛睡去。在房車裏待了將近十個小時,他們早已筋疲力盡了。
第二天早晨,依偎在塔博身邊的邁克爾在陽光下醒來,自在而放鬆,即便身處寒冷和昏暗的黎明中。塔博吃完早餐後不久,他就把皮帶扣上,把它夾在夾克裏,沿著第三大街上古色古香的小店逛了一圈,隨後搭上了去往聖克魯茲的短途巴士。蒙特雷灣旁柔和的海濱城市聖克魯茲——傑克·凱魯亞克曾在這兒短暫停留——是20世紀60年代反主流文化的最後一個藏身之所,常常與老嬉皮士、衝浪者、吸毒者和大學生們一起被提及。加州大學聖克魯茲分校甚至有自己的校園拖車公園,供學生使用。
邁克爾在太平洋大道附近的市中心下車,來到了海邊的一家墨西哥卷餅小餐館,他知道大多數早晨這家店都會免費給流浪者提供食物。店主是一個正在戒酒的酒鬼,和妻子、兩個成年的兒子一起經營著這家餐館。大約二十五年前,店主看到一個老人在垃圾堆裏翻找食物,便開始了他的慈善事業。據他說,當時他給了老人一些吃的東西,從那時起,他就以耶穌基督的精神為名,分發食物給窮人和流浪者。每天早上,這個地區的無家可歸者都會在窗邊靜靜地排隊,等著領取一盤新鮮的食物,暗號是“獻給耶穌基督的豆子和米飯”。
拿到碗後,邁克爾在附近找到了一條長凳。他和塔博坐在一起,喂給它食物。它吃著自己的貓糧早餐,邁克爾在旁邊吃著自己的米飯和豆子。他驚訝於自己對它的喜愛日益深厚。它真是一隻完美的流浪貓,冷靜而可靠,適應著一切,過著充實的生活。
又是長途跋涉的一天,邁克爾沿太平洋大道走著,塔博趴在他的背包上,桉樹綠的眼睛又大又寬,對映入眼簾的所有事物都充滿好奇——服裝各異的街頭音樂家,充滿藝術氣息的複古店,店前高聳入雲的樹。
他們穿梭在以柳樹、楓樹、月桂樹命名的小巷裏,正當背著行李和貓的邁克爾走累了時,他就看到了一家藏在偏僻街道裏的小木屋風格的酒吧。那是一家友好、破舊的低端社區酒館,非常實際,裝潢很本土化,用色大膽。他可以和貓一起消失在黑乎乎的舒適角落裏。他們坐在酒吧的最遠端吃了午飯,因為那天是新年前夕,他還享受了供酒優惠時段。昏暗的空間裏有著一種發黴的優雅:撕破了的牆紙,一台自動點唱機,以及木製長吧台後麵的牆壁上貼著的複古衝洗式照片。
下午三點,用完午餐的本地人和訪客已經散去。酒吧裏還有五個人,他們都是經常來這裏喝酒的老顧客。唱機放著懷舊金曲。
酒保是個身材苗條、棕色眼睛的男孩,臉上有雀斑,留著時髦的發型和山羊胡,他認出了早前經過吧台的邁克爾和塔博。他在邁克爾的麵前放了一杯威士忌,說道:“這杯算我的。現在就慶祝新年是不是有點兒早啊?”
邁克爾笑著說:“不需要借口。我每天都喝。”
當老酒鬼們伸手撫摸它的下巴時,塔博非常享受。但當它沒有引起任何注意時,它就會在門口溜達,用一種友好的吱吱聲向路過的人打招呼。邁克爾擔心有人會踩到它,或者它會溜達到街上去,所以把它拽了進來。但是,每當他的目光從它身上移開,它就會跑到門口的老地方。當他第三次帶它回座位,把它放在酒吧的絲絨凳子上,扣上皮帶時,它大聲地喵喵叫,以示抱怨。
“這是我們第一次出現分歧,”邁克爾對酒保說,“我不強迫它做任何事。我把它當成一個人類來對待,但不幸的是,我去哪兒都必須帶著這個小渾蛋。”
“它是個女王。”
“它可真是一切的女王……全世界都要圍著它轉了。”
酒保細聲細氣地對塔博說:“小貓咪,你還好嗎?”
比起對顧客的暴躁和不耐煩,酒保招待塔博可謂無微不至。他把鮮奶油裝在一個蘇格蘭酒杯裏,塔博探過身去,用爪子抓著吃。酒保興奮地尖叫起來:“我的天,這真是我見過最可愛的貓了。”他曾在南達科他州的黑山養過貓,黑山位於拉什莫爾山對麵,他就是在那裏長大的,那個鎮太小、太沒有活力了,所以他搬到了加州。
塔博吃完奶油,下巴上還沾了一些,它抬頭看著邁克爾。它仍然很生氣,用責難的眼光盯著他,好像他把它偷偷帶進酒吧,並挾持了它一樣。
“我還沒有把你拴在暖氣上呢。”他對塔博說,微笑著把它抱起來,以防它又一次跑掉,“它有時顯得我像個壞人,就像我忽視了它一樣。它有貓所需要的一切,但仍然會對著陌生人喵喵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