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40年代,他的祖父在成為理發師之前曾是拉格泰姆(2)樂隊的一名音樂家。他把自己的第一把吉他和一個口琴給了羅恩,並把一切——從古老的爵士樂大師到巴迪·霍利和鮑勃·迪倫——都一一介紹給了羅恩。羅恩坐在理發椅上轉悠著,心想,現在可能是裝修閣樓的好時機,還可以建一個他一直想要的小錄音棚。這將是他迫切需要的消遣。
羅恩轉向後窗,抬起頭。這時,天完全黑了,一輪滿月照亮了寒冷的夜晚,天空灰蒙蒙的。有那麼一瞬間,羅恩錯把它當成了藍月。但上一次出現藍月是在8月,差不多是瑪塔和克裏托三歲生日的時候,所以下一次不太可能很快到來。對羅恩來說,滿月意味著情緒上的劇烈波動。他完全體會到了這一點,並認為1月的寒冷和陰鬱恰好和自己的抑鬱不謀而合。他的生日——他常和人說,他與貓王、大衛·鮑伊的生日在同一天——過去三天了。他突然感到一陣戰栗,想知道青春到哪兒去了:他做了很多錯誤的選擇,交過一些糟糕的男朋友,錯過了很多機會。他的生活從二十五歲開始就沒怎麼改變過了,除了現在他獨自一人,鬱鬱寡歡,住在一個反社會虐待狂的對麵。
在月光的照耀下,掉落在閣樓地板上的零星的金箔裝飾閃著光。羅恩站起來,拿起掃帚和簸箕,把它們掃了起來。然後,他無意中在一個箱子裏翻出了上個聖誕節給瑪塔的未拆封的新襪子,那是他在它第一次走失期間準備的。看到那隻長襪仍然密封在紅色的塑料包裝中,仿佛凝固在時間裏,他回想起去年冬天瑪塔迷失在森林裏時那些漫長而寒冷的日子。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從溫哥華動物保護協會接回瑪塔那天的細節。它骨瘦如柴,還感冒了。當他到達收容所時,工作人員找不到它。它被轉移到密室的死囚區裏了。它再過幾個小時就要被宰殺了,因為他們認為它是半野性的,而且病得太重。收容所會保留動物五天,如果它們沒有被收養或被原主人找回,就會被殺死;野生動物和不友好的動物則會直接被送到死囚區。一個富有同情心的貓舍工人把羅恩帶到了那間荒涼的像煤倉一樣的密室裏,那裏關押著所有被放棄的動物。那是羅恩見過的最讓人難受和心碎的地方。
他默默地走進去,流著淚走過一排排金屬籠子,裏麵都是受驚的大貓和幼貓,有些蜷縮在垃圾托盤裏,有些站著流淚,目光裏滿是懇求。最絕望的是那些已經被放棄的貓,它們安靜地蜷縮在籠子後麵。
瑪塔就在它們中間,躲在貓窩後麵,頭靠在爪子上。但是,當羅恩喊出它的外號“甜甜小兔子”時,它豎起耳朵,抬頭望向他,然後用一連串悲傷、哀怨、微弱的喵喵聲叫了起來。
回家路上,瑪塔把爪子伸出貓籠的柵欄,握住了羅恩的手指。羅恩哭著回憶,那次他差點兒就失去它了。
悲傷欲絕的羅恩下樓去拿筆記本電腦,想看看有沒有收到關於瑪塔的郵件。然後,他帶著筆記本爬回閣樓,在臉書主頁上貼了一張他最喜歡的照片——照片裏他抱著瑪塔和克裏托。他寫道:“瑪塔,請回家吧。沒有你,我們不再完整。”
他關上筆記本電腦,把它放在地板上,然後癱倒在理發椅上,把頭埋在手裏。同時,他聽到了嘎吱作響的樓梯上貓輕快的腳步聲。他抬起頭來,看到了吉姆伸到樓梯頂上的頭。大個兒的暹羅小貓目不轉睛地盯著羅恩,眨著它那雙一隻藍色一隻金色的奇怪眼睛。
“哦,吉姆,吉姆小乖乖,”他低聲細語地咕噥著,“你真是個好孩子。”
當羅恩跟它說話的時候,吉姆就用它那沙啞的嗓音憂鬱地喵嗚直叫。它慢悠悠地踱步,身上的顏色讓它看起來像穿著棕色緊身衣,然後,它像個小體操運動員一樣跳上了羅恩的大腿。它用它那像極了大衛·鮑伊的迷人眼睛凝視著羅恩。然後,它把頭蹭到羅恩的臉上,用爪子拍著他的腿。
吉姆的純真和傻乎乎的幼貓行為讓羅恩緩過神來,他笑了。
羅恩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是史蒂夫回來了。他不想讓房客看到自己這個狀態。他站起來,抱起吉姆,轉身把它放到身後的理發椅上。他關上燈,深吸一口氣,用羊毛衫的袖子擦了擦眼淚。他一直等著不動,直到聽到史蒂夫在廚房裏搗鼓消夜的聲音,才打起精神下樓。
不知怎的,他想,他必須堅強起來,熬過這個冬天。他必須相信自己會找到瑪塔,而且一定能再次帶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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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國“沙灘男孩”樂隊的主唱,曾因為壓力過大而吸毒,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
(2) 美國流行音樂的形式之一,產生於19世紀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