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下旬,邁克爾和塔博的老朋友斯廷森來文圖拉接他們回波特蘭避暑。斯廷森還帶了一個來自密西西比州的女友,她的名字叫麥迪遜,留著烏黑圓潤的精靈頭,帶著一把原聲吉他和一隻名叫鮑比的焦糖色雜交鬥牛犬。鮑比性情溫順,馬上就和塔博相處得很好。斯廷森帶著麥迪遜和鮑比從深南部(1)一路趕到了這裏。
就在他們抵達的前一天,邁克爾收拾好行李,順便拜訪了住在千橡市的琳達·塔博,告訴她他要走了。她最後抱了抱塔博,他們彼此約定會保持聯係。然後邁克爾和塔博回到文圖拉,在洋槐樹下等著朋友們的到來。
邁克爾和他的流浪漢朋友們有時會分開好幾個月,然後在加利福尼亞的某個荒野地區或波特蘭的偏僻街區重聚。和邁克爾一樣,斯廷森也不怎麼安分。他是個遊手好閑的人,曾在海軍服役過一段時間,這讓他意識到自己不喜歡規則和一成不變。他看重自由,即使自由意味著要勉強度日。他覺得為了買自己並不需要的東西而長時間痛苦地工作是沒有意義的。
斯廷森和麥迪遜到了之後告訴邁克爾,他們想在往北走之前先去一趟約塞米蒂,然後不停地討論那兒有多美。之後,他們想去芒特沙斯塔。
“你可以讓塔博多看看這個世界。”斯廷森這麼和邁克爾說道,但他並不需要勸說太多。
塔博很高興再次見到斯廷森。它熱情地和他打招呼,爬到他的膝蓋上,呼嚕個不停,還扯他的胡子。
幾個人在海邊過了幾天飲酒聽歌的生活,分享了一些路上的見聞後,邁克爾覺得自己和塔博最好還是繼續前行。他想,既然它喜歡在海灘上的時光,那麼它也會喜歡高山的。
他們開始沿著海岸線緩慢地行進。第一站是聖路易斯-奧比斯波,一座位於中央海岸的浪漫又古老的教會小城,在太平洋和葡萄酒之鄉中間。在那裏,他們參觀了一道海灣,邁克爾因為乞討,又被開了一張罰單。
第二天早上,他們早早出發,驅車四個小時後,在午飯前抵達了約塞米蒂國家公園。5月的融雪使河水上漲,公園裏擠滿了露營者。他們在露營地邊緣發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那是一個被濃密的樹葉和灌木擋住的角落,四周環繞著花崗岩巨石和參天樹木,但離他們的車很近。他們希望避免與大型貓科野生動物和熊發生衝突。
下午的陽光照在身後,邁克爾脫掉鞋子,背靠在一塊岩石上。塔博伸展開來,在他的身邊打盹兒,鮑比則躺在他的腳邊。
斯廷森給他們仨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問:“你小的時候相機發明出來了嗎?”
“有啊,20世紀70年代,一部相機有羅德島那麼大。”
一群女孩在附近的營地裏安頓下來,她們簡直不敢相信邁克爾和他的同伴們把一隻貓帶到了荒野裏,更不用說鬥牛犬和貓居然是朋友。邁克爾安撫自己,這裏是公園,周圍又有這麼多人,不會太危險的。
第二天早上,邁克爾興奮地向塔博介紹高聳入雲的紅杉樹和鬆樹,它喜歡爬文圖拉的洋槐樹,可能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高大的樹,所以他想它也許會喜歡。但它似乎沒注意。它在草地上躺著曬太陽,一邊觀察周圍,一邊打著哈欠,邁克爾和斯廷森則在係一張吊床。吊床弄好了,塔博立刻跳起來蹦上去,仿佛那完全是給它做的。當麥迪遜帶著鮑比去散步的時候,他們倆和塔博一起躺在樹下打發了一下午的時光。從吊床上可以看到美熹德河的岩石流、遠處寧靜的金色草地、更遠的伊爾酋長岩以及其他在約塞米蒂峽穀中突出地麵的岩層,還有成群的登山者在陡峭的花崗岩石壁上上下移動。
邁克爾躺在吊床上,塔博躺在他的肚子上,牽引皮帶纏在他的手腕上。其他露營者的話讓他對郊狼、熊和美洲獅的存在感到恐懼,所以他不會讓它離開自己的視線。
塔博伸長脖子,緊盯著一棵樹,發出嘎吱嘎吱聲。
在蘭伯氏鬆樹的樹枝間,一對烏鴉弓著身子,把它們那絲滑烏黑的腦袋轉向邁克爾和塔博,嘰裏呱啦地叫著——它們明亮的目光堅定而熾熱。
邁克爾笑著對貓說:“不準你爬上那棵樹。我需要起重機才能夠到你,那些鳥可不會讓你好過的。”
它似乎聽懂了,挫敗地縮成一團。他一邊讀著《憤怒的葡萄》,一邊看著它打瞌睡,它的頭慢慢地滑到了爪子上。
“你知道,美洲原住民相信烏鴉是神聖的……變形者,以及所有生物的創造者。”邁克爾對斯廷森說,而對方根本沒在聽。
塔博醒來後開始洗臉,不時停下來用它那雙有著金色斑點的綠眼睛盯著邁克爾。它把頭靠在書上,使勁地扯著書頁。邁克爾不理睬它,它就伸出一隻爪子撲向他的臉。他笑了起來,開始朗讀關於主人公湯姆·喬德從監獄搭便車回家庭農場的一段描寫。“瞧,塔博,他得像我們一樣豎起大拇指攔車呢。他也喝威士忌,喜歡小動物。他在路上救了一隻差點兒被車碾過的烏龜。”
斯廷森斜睨了他一眼:“你變成給貓讀書的瘋狂的貓女士了嗎?”
“塔博能聽懂,但它更喜歡有插圖的書。”邁克爾覺得他和這隻貓好像心有靈犀。它似乎能以超自然的能力讀懂他的心情和思想。有時邁克爾會考驗它。他會想象它在做什麼——比如跳上他的肩膀——這時他會看著它的眼睛,然後它就真的會這麼做。
“也許你應該為天賦異稟的貓們設立一所學校。”斯廷森開玩笑說。
“貓才不想學習呢。它們隻想玩。塔博比我見過的很多人都要複雜、機敏和聰明。”
“塔博才不在意這些呢。”
邁克爾合上書,用一片樹葉做書簽。一群人正在山腰上越過小溪,這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從眼角的餘光裏,他看見他們身後的樹林裏有什麼東西在慢吞吞地走著。
斯廷森朝蘭伯氏鬆樹林裏望去,然後,他從吊床上跳了起來,喊道:“你後麵有一隻熊……一隻熊……快跑!”
邁克爾轉過身去看,隻見一隻巨大的熊從蘭伯氏鬆樹叢中走了出來,他一把抓住塔博,把它關進籠子。他和斯廷森向著斯廷森的車飛奔過去,這時,附近營地裏一個留著寸頭、肌肉結實的大個子對著那隻熊衝了過去。他跑得像個瘋子,揮舞著手臂,大喊大叫。熊呆住了,然後轉身朝著一片低矮的荊棘叢奔去。
“他在做什麼?”邁克爾問道,“他想抓住那隻熊嗎?”
“我想恰恰相反。”看著那個大個子追著那隻嚇壞了的動物,斯廷森答道。
據邁克爾說,黑熊很少攻擊人類,除非它們感到驚奇或想保護它們的幼崽。它們隻是好奇,隻是恰好在人們野營覓食時離得近了一點兒而已。所以,過了一會兒,邁克爾和斯廷森又回到了他們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