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深入森林時,黑暗吞沒了他。他沒有手電筒,眼睛因為一直盯著黑暗而疼痛。他不斷地絆倒在樹根和石頭上。
“你好。”一個聲音在他麵前的小路上響起。
邁克爾抬起頭來,看到一個壯實的小個子男人正被一隻矮胖的巧克力色拉布拉多犬拖著走。他就像從動畫裏走出來的牛仔,長得像留著毛毛蟲眉毛和濃密小胡子的“躁山姆(2)”。
“我剛剛在小路上看到了一隻巨大的美洲獅,我們聽到了郊狼的叫聲,”這位“躁山姆”說,“祝你今晚能找到你的狗。”
邁克爾沒有回應。糾正這個人說的話或與其交談是沒有意義的。已經快兩個小時了,他快擔心死塔博了。貓頭鷹在他的頭頂上方鳴叫,周圍不斷有沙沙聲。
樹枝“啪”的一聲折斷了,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嚇了他一跳。是斯廷森。他帶邁克爾回到他們的那塊空地上。路上,邁克爾看到了一個標誌:小城裏有美洲獅出沒。
麥迪遜已經回來了,她坐在火爐邊的一塊石頭上,撫摸著鮑比。“沒找到,”她說,抬頭看著他們,黑眼睛因擔心而睜大,“真希望塔博就藏在什麼地方,希望它沒事。”
回來後,斯廷森點了一支煙,吸了幾下便用鞋踩滅了,說道:“我們會找到它的。來吧,我們再去找找看。”
邁克爾想象著塔博正在經曆的恐懼。“我真不敢相信,”他說,“幾個月來,我的飲酒量減少了,就因為我不想讓塔博離開我。然而我居然在一個國家公園裏把它弄丟了。”
“會沒事的。”麥迪遜說,試圖讓他平靜下來。
“不,不會的,”邁克爾說,聲音又累又刺耳,“它是我的一切。”
在他們的頭頂上方,一隻鳥發出警告般的叫聲,然後又叫了一聲。
“噓,別出聲。”斯廷森說,他看了看四周,聚精會神地聽著,“你聽到了嗎?聽起來像喵喵聲。”
斯廷森把手機的燈光照到樹上。光束掠過樹枝,捕捉到一對發光的眼睛。那是塔博,正坐在樹枝上,懶洋洋地看著他們。它迷糊的凝視顯然說明它一直在上麵,睡著了。
“它很有幽默感。”斯廷森笑著說。
“噢耶,斯廷森再次立功了。”邁克爾自言自語道。在波特蘭的那個雨夜,正是斯廷森第一次抓住了塔博。此時邁克爾能感覺到的隻有快樂。在這一刻,除了這隻貓,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是重要的。
它爬下樹,邁克爾把它抱起來,臉貼到它毛茸茸的臉頰上,它聞起來像春天的樹葉和混著泥土的樹皮。“哦,我的天。你沒事。”他說,眼裏含著淚水。他為塔博沒有發生什麼事感到寬慰,為它的歸來感到高興,但也對自己感到失望:他沒有負起足夠的責任來照顧它。這是他第二次犯粗心的毛病,置它於危險中了。
他告訴塔博他愛它,它用頭碰了碰他,用粗糙的舌頭舔著他的臉。“我會讓自己變得更好的,”他貼著它毛茸茸的耳朵說,極其認真,“你會看到的。”
第二天早上,他們驅車前往芒特沙斯塔的市中心添了些補給品,然後繼續向南,前往薩克拉門托河南叉流的佛洞附近的另一個營地。
沿著拜占庭式的小徑,他們走到森林深處,發現了一個隱蔽、陽光普照的角落。沿著多石的斜坡向下走,他們在河岸邊一座茂密的小丘上安頓下來。佛洞是一個如晶瑩剔透的翡翠般的深水潭,被卵石灘、雪鬆和鬆木所環繞。這個特別的地方是所有途經這裏去參加在沙漠中舉辦的火人節的嬉皮士的裸泳聖地。
斯廷森和麥迪遜開始搭帳篷,邁克爾給塔博係上牽引皮帶,並將另一端綁在一棵纖細的小樹上。塔博伸開四肢,打著嗬欠,鑽進一簇蕨類植物下麵的陰涼處,鮑比已經在那裏拱了個舒適的窩,塔博直接躺在它的身邊,睡了個長覺。那天下午,斯廷森和麥迪遜在淺水裏遊泳,水花四濺,邁克爾坐在鮑比和塔博的旁邊看書,生怕貓會被美洲獅或郊狼叼走。
晚些時候,他們三個人抽了點兒大麻,喝了點兒酒,聊了個通宵。在經曆了前一天緊張又戲劇性的事件之後,邁克爾認為他多喝兩杯啤酒也沒事。雖然有時他可以連續幾周或幾個月滴酒不沾,但還是得意忘形了,因為他已經醉了。
邁克爾打開又一盒六罐裝啤酒,講起了他的一個流浪故事:“去年夏天,我在路上乞討時遇到了一個女人,她問我:‘你喝酒吧?’我說:‘對啊。’她又問:‘那你每晚喝多少?’我說:‘不知道,差不多六罐吧。’她問:‘你喝酒有多少年了?’我說:‘大概三十年了。’她說:‘你知道嗎?如果你不喝酒,把三十年的酒錢都存起來,每個月存入一個投資賬戶,你現在就有足夠的錢買一架飛機了。’我說:‘噢,他媽的……居然有那麼多。’於是我問她:‘那你喝酒嗎?’她說:‘不喝。’我繼續問:‘那你那架該死的飛機呢?’”
風從薩克拉門托河吹來,天氣變冷了,邁克爾生了一堆篝火,拿出他的野營火爐,給他們烤了些東西吃。火熄滅了,他再次點燃。
邁克爾靠在爐火旁,看著塔博昏睡過去。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從膝蓋上抱起來裹到羊毛毯子裏,然後放進籠子。斯廷森和麥迪遜已經醉得不省人事。邁克爾感覺有點兒冷,穿著衣服和鞋爬進睡袋,在火熄滅之前睡著了。
邁克爾被塔博在籠子裏哀嚎的聲音吵醒了,籠子還在他睡覺前放的那個地方。它拚命想把邁克爾叫醒。邁克爾聞到一股煙味,當他往下看的時候,睡袋已經燒到膝蓋了。
塔博的尖叫聲也驚醒了斯廷森,他一看到那個冒煙的睡袋就跳了起來,喊道:“你著火了!”
“沒錯,我能看見。”邁克爾說著,還是醉醺醺的。他把雙腿挪出來,站在地上用泥土撲滅了火。
他本可能被嚴重燒傷,這個念頭讓他有些後怕。
第二天早上,邁克爾後知後覺地感到慌亂。他差點兒就失去了塔博,還可能在一個燃燒著的睡袋裏醒來。邁克爾想,他成年後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過的,以逃避令人沮喪的回憶。而現在,他有一隻依賴著他的貓,它全心全意地愛著他,他卻總是讓它置身險境。他決定在從芒特沙斯塔回波特蘭的這最後一程中不再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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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深南部(Deep South)是美國南部的文化與地理區域名,一般情況下包括亞拉巴馬州、佐治亞州、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和南卡羅來納州。
(2) 華納動畫《樂一通》係列中的角色,留著一臉紅胡子,總是雙手持槍,脾氣非常暴躁,和兔八哥是死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