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邁克爾和塔博於6月20日抵達時,波特蘭正一片欣欣向榮。綠意盎然,鬆樹和玫瑰的芬芳令人陶醉,路邊的樹上掛滿了水果,溫暖悶熱的夜晚甚至會讓流浪的人也覺得自己的生活很美好。
傍晚時分,邁克爾抵達了市中心的灰狗巴士站。他神情嚴肅地走在這座城市裏,背包上蹲著一隻沉重的大斑貓。他耷拉著肩膀,眼裏滿是陰霾。在高架橋下感受到的那種空洞的悲傷一直在他的心裏揮之不去。
最終共花了三天時間,搭了四次車,喝光了一加侖伏特加酒和幾盒六罐裝啤酒,他們乘坐巴士再度回到了波特蘭。
他在傍晚橙黃色的燈光下漫步,一切都顯得曖昧不明。波特蘭市區到處都是流浪漢和癮君子,還有追逐著玩耍的孩子們。城市的大片土地都被紙箱、帳篷和堆滿東西的購物車占據了。無家可歸的人在伯恩賽德橋上緩慢地移動著。
邁克爾沿霍桑大道走著,經過了藝術風格濃鬱的商店、不拘一格的咖啡館、書店和唱片行。在“十字路口音樂商店”外,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穿著複古的衣服,帶著吉他和手鼓,正在表演獨立民謠二重唱,大意是環遊世界。幾棟樓之外,一個顴骨線條硬朗、英俊又孤獨的街頭藝人正拉著電子提琴,演奏著低沉憂鬱的曲子。
邁克爾順著霍桑大道繼續走,塔博騎在他的背包上,一起回到了他們在裝貨區旁的老地方。這是一次苦樂參半的回歸。他喜歡波特蘭,而他離開的唯一原因是嚴酷的冬天。但現在,這裏汙染嚴重,而且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在夏季遊客和友好的本地人中穿行時,他看到大多數路人仍會對著貓微笑。他在與凱爾和斯廷森一起乞討的超市外的消防栓上發現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塔博,我們到了。”當他們到達裝貨區時,他說道,“回到我們的第一個家了。”
看清他們在什麼地方後,貓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它從他的肩膀上躥下去,嗅著空氣,在灌木叢中徘徊,臉到處貼貼蹭蹭,以留下自己的氣味,就好像在奪回它失去的王國一樣。當塔博磨著爪子在楓樹上標記它的領地時,邁克爾回想起那些因為它不睡覺自己也半睡半醒的夜晚,那些使人心煩意亂的路燈和警笛聲,還有他們一起玩捉迷藏的方式——它以為自己已經完全藏到樹後或灌木叢裏了,渾然不覺還留了一截尾巴在外麵。他想知道貓是否會以同樣的方式回憶往事。
他拿出一罐它最喜歡的珍致牌雞肉罐頭給它,然後坐在門口抽煙。它叼了一大口放在他的腳邊,讓他陪著它慢慢吃,然後,它把盤子舔幹淨,一口也不留。它躺在他的背包上,舌頭伸出來,很快就睡著了。這總是能把邁克爾逗笑。
這隻貓讓他觸摸到了另一個世界,讓他在最小的事物中看到了美麗的存在。
塔博醒來後,盡管天很黑,他們還是沿著霍桑大道一路走了下去。他們找到了一些朋友,他講了塔博的事,然後和它一起在公園裏露營。凱爾發短信說他正在路上。羅恩給邁克爾發短信說,等他們回來後,他要舉辦一個歡迎派對。邁克爾打算等凱爾回來後和他的這些朋友一起送塔博回家。
第二天早上醒來後,邁克爾打電話給羅恩,說他們在波特蘭,下午三點會去他家。然後,他帶著肩上的塔博回到UPS裝貨區等待凱爾。整個上午,他都坐在那兒抽煙,為自己感到難過。塔博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悲傷,不斷地在他的膝蓋上跳來跳去,坐在他旁邊的背包上。上午過半,凱爾出現了,他發現邁克爾癱坐在門口,盯著那隻在他的腿上睡得昏昏沉沉的貓。它伸出一隻爪子蓋住眼睛以遮擋陽光,而光線在邁克爾的周圍流動,就像太陽在廢墟中落下一樣。
“你回來得挺快。”邁克爾說。他紅著眼睛,憔悴極了。
“嗯,也不算太糟。我打電話給我爸,他給我買了一張回來的車票。”凱爾邊說邊坐在他的身邊,“你有煙嗎?”
邁克爾從口袋裏掏出幾根抽得隻剩一點兒的煙點燃,遞給了凱爾。
邁克爾悶悶不樂地深深地吸了口煙。“該死的運氣。”他看著一縷縷的藍色煙霧說道,“如果我再愛這隻貓多一點兒,我就得被自己氣死。凱爾,如果你哪天敢這麼喜歡一隻貓,那麼我會揍你的。”
“我會盡量記住這一點的。”
他們默默地坐著,直到塔博醒來。它伸開前爪,睡眼惺忪地眨著眼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從他的膝上站起來。然後,它滿懷期待地抬頭看著邁克爾,仿佛在問:“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邁克爾把它放在地上,站起來,背上背包。“好了,塔博。”他說著把它抱起來,抱在懷裏,“是時候出發了。”
塔博像一艘小型拖船一樣發出低沉的呼嚕聲,它融化在他的胸膛裏,隨時準備好迎接新的冒險。邁克爾幾乎感覺不到腳下的土地,他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將在數小時內結束。
兩個人沿著霍桑大道走到了薩默斯上校公園和社區花園,然後到了老舊紅磚砌成的軍事紀念館,斯廷森、“鞭子小子”、簡和他們的朋友都在那裏等著。塔博似乎特別高興見到斯廷森。它跳上他的肩膀,開始撥弄他那水母一般的頭發。
“我聽說,你們被困在愛達荷州的沙漠裏了。”斯廷森一邊對凱爾說,一邊把一隻貓爪從頭發上弄下來,把塔博抱進懷裏。
“是啊。”凱爾說,“我們在路邊坐了大約十二天,也沒有人讓我們搭車。”
“真的嗎?”斯廷森大笑起來,“我以前也有過倒黴的時候,比如在猶他州,因為警察的存在,我總搭不到車,嗯,還有那糟糕的交通。但如果讓我等十二天,我寧肯去死。”
邁克爾坐到麥迪遜和鮑比旁邊的草地上,身邊還坐著“鞭子小子”和簡。他們對於邁克爾要歸還塔博這件事表示不可置信。他們都想讓邁克爾留下它。
塔博是他們這個小團體的一員,是他們的“團貓”。這隻積極向上的小斑貓是個巨大的精神安慰,是他們的生活中最明亮的一道光。
但時間一到,他們就都拿起自己的背包,跟在了抱著塔博的邁克爾後麵。他們想要支持邁克爾,但同時也希望能參加一場提供免費食物和酒的派對。然而,在去羅恩家的路上,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一直在試圖說服邁克爾留下這隻貓。
“我們現在掉頭吧。”身邊的斯廷森側過頭對他說,他的另一邊走著凱爾、麥迪遜、“鞭子小子”、簡和另一個朋友,還有三隻狗跟在後麵,“我的意思是說,你和它在一起生活快一年了。它基本上就是你的貓了。”
“我本可以反悔,直接說‘不,我要留著這隻貓’,然後搭車去東海岸。”邁克爾直直地盯著前方說,“但它不是我的貓。”
“鞭子小子”走到他們的身邊。“但是,‘百寶箱’,我們和這隻貓在霍桑地區一起待了三個月。”他抗議道,“是我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而他再也沒見過它了。他不配擁有這隻貓。”
凱爾試圖說服他們,因為他看到他們的話讓邁克爾更加心煩了。“就算現在邁克爾想留著貓,也不確定他是否可以了,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了。”他說,“報紙和電視上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