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段(1 / 3)

再也沒見過比現在還糟糕的狀態了:戴維斯總統的昏招完全阻斷了南方的活路——南方除了棉花一無所有,如果不出口棉花,恐怕先餓死的不是英國工人而是南方士兵了。不出一年,北方的軍艦會越收越緊,偷運封鎖線將越來越困難……斯科特聽著為南方敲響的喪鍾,整個人幾乎抓狂。

他多麼羨慕瑞特,羨慕他的從容自若,羨慕他的不動聲色,羨慕他可以把一個文明的覆滅當做一個笑話來看,羨慕他……

恐懼來自於對未來的無知。可是比這種恐懼更加恐懼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命運的車輪一步步向前,把所愛的一切一點點碾碎,卻無能為力。

在這種心力交瘁的狀態下,斯科特跟瑞特來到了亞特蘭大,看望佩蒂姑媽和玫蘭妮,順便散心。

斯科特打心眼裏喜歡南方人的溫文爾雅、熱情好客,甚至對他們盲目的傲慢自大也並不討厭,也能夠容忍他們倦怠、懶洋洋的外表下火爆的脾氣。可是南方人有著根深蒂固的成見,如果某個事實不合心意或者與他們固有的觀念相衝突,他們就拒絕相信這個事實。

不過來到亞特蘭大,這座城市忙碌喧囂的氣氛,讓斯科特鬆了一口氣。

這座比他大十一歲的城市,是靠著一條鐵路和一群敢作敢為的冒險家發展起來的。雖然工廠裏慢吞吞地生產著槍支彈藥,雖然灰塵落在樹葉上,弄髒精心擦拭的皮鞋,雖然“乒乒乓乓”的捶打聲晝夜不息擾人清夢,可是亞特蘭大的活力還是打動了斯科特——整個城市的脈搏,與他的血液流動相合。

“天哪,彼得大叔,”斯科特從馬車裏探出頭,向趕車的漢密爾頓家的老黑人抱怨說,“這麼說來,亞特蘭大昨天還是陽光明媚晴空萬裏,為什麼今天我們來了卻下起雨來了呢?”

瑞特似乎想抽一支煙,看著窗外的雨水和泥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笑眯眯地說:“你不覺得這是老天爺給我們接風洗塵嗎?”

彼得大叔是個瘦瘦高高的老黑人,頭戴一頂破舊的草帽,胡子花白。當彼得想把孩子似的斯科特夾在腋下拎到馬車上,但斯科特邁了一步,輕巧地踏上了馬車,一絲泥漿也沒有沾上。

工作晝夜不停地進行,你幾乎可以感覺到這個城市的心髒在緊張地博跳,將軍用物資輸送給血管般的鐵路幹線,然後運到兩個戰區的前方去。每天任何時刻列車都吼叫著在這個城市進進出出。新建工廠的煙囪吐出滾滾濃煙,像陣雨似的紛紛落到白房子上。到晚上,直到夜深人靜以後許久,工廠裏仍是爐火熊熊,鐵錘丁當。那些一年前還空無人跡的地段,如今已有了許多工廠在那裏製造馬具、鞍韉和皮鞋,許多兵工廠在生產槍炮,碾壓廠和鑄造廠在生產和用來補充戰爭損失的貨車,還有種種的零件廠在製造馬刺、韁轡、扣子、帳篷、扭扣、手槍、刀劍等等。因為越過封鎖線運進來的為數極少,鑄鐵廠已深感缺鐵,而亞拉巴馬鐵礦工都上了前線已幾乎停產。亞特蘭大的草地上已看不見鐵柵欄、鐵涼棚、鐵門,甚至連鐵鑄的人像也沒有,因為它們早已被送進碾壓廠的熔化鍋裏派上用場了。

在桃樹街和附近的街道兩旁有各軍事部門的總部,它們每間辦公室裏都擠滿了穿軍服的人,還有物資供銷部,通信隊,郵政服務公司、鐵路運輸機關、憲兵司令部……斯科特和瑞特常常出入這些場所,他們都再熟悉不過……

馬車行駛了一程之後停了片刻,讓兩位挎著繃帶籃子的太太戰戰兢兢踏著墊腳石橫過溜滑的街道。就在這時斯科特憑借他好到近乎遠視的敏銳眼睛,捕捉到了人行道上一個鮮豔的人影——那是一個漂亮豐滿的高個子女人——比斯科特還要高,披著垂到腳跟披肩,披肩上繡滿了俗不可耐的花鳥,一頭濃密的頭發紅得令人難以置信,臉上有種……斯科特說不出來,總之有點沒受過教育的闊太太的氣質,可是他也一眼看出了這個女人內心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