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逐離沒有說話,表情平和淡漠,不急不惶,隻能從鐵灰色眸子裏尋得一點柔光。
“你真的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和肉身份開?”她深吸一口氣,平複受挫的感覺以及理智。“我想,隻要知道這個緣由,要找出讓你人魂合一的方法就不準了。”
他抿唇不語,思緒卻在腦裏盤旋。的確,越來越接近軀體,許多零零碎碎的記憶常會突然流回;知道得越多,過往越來越完整,他就越不知要怎麼跟她說。
“怎麼不說話?”瞧出他有些不對勁,雖然與她四目相對,但深邃的瞳眸卻像隔了層幕,感覺──好遠。
“如果,衛逐離是個十惡不赦、鐵石心腸的家夥呢?”半響,他終於淡淡地開口,似乎不縈於懷,語氣裏隱隱透著一點涼意。
“不會的。”她否定得理所當然。“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衛逐離微微勾起唇角,笑容裏卻沒有絲毫歡愉。“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人心……”
“人心險惡!”她飛快地接過話頭。“可是,那是別人啊,不是你。”
“不,我亦是如此。”
“不,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薛映棠對他突來的冷漠有些迷惑,對自己心底的認知卻從未懷疑。“也許人心真的險惡,但是,如果這世上除了自己,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那會多麼寂寞、多麼孤單。”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卻極具穿透力地直入他的心底。
“我相信你。”語氣堅定,端凝著臉,再認真不過。
衛逐離沒有立即回答,隻是靜靜瞅著她溫和而穩定的似水眸光。這回,是她於他安神的力量。
“傻瓜!”
“啊?”他突然迸出那麼一句斥責,讓她登時張口結舌,反應不過來。
“你相信我不代表我就不是惡徒!”衛逐離淡淡地說,臉上依舊漠然,鐵灰色眸子蘊著的溫柔感動卻泄了他的心情。
“你……”冷水當頭一波,薛映棠不禁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說不出半句話;但聰敏如她,隨即找到明了真相的線氛於是明眸流轉,服波靈動無限,她不疾不徐地含笑說:“我的意思隻是──沒有一個十惡不赦、鐵石心腸的人會蠢到把這種話掛在嘴邊。你瞧,端木鐸額上有刺著‘我是壞人’的字樣麼?”
“自然沒有。”
“是啊,所以你不要想太多,太過感動了。”夾著慧黠笑意睨了他一眼。
衛逐離倒不介意,看來,這家夥是學成精了,凝視著她好久未曾如此純粹的笑容,心底漾起憐惜的情愫,雖則表情仍是淡然,卻難得露骨地說:“你能像過去那樣,真好。”
粉頰墓地沾染彤霞。像是雪地理綻起的紅色梅瓣,饒是她向來隨和大方,這會兒為了遮掩內心的羞意,也連忙將話題轉開,佯作鎮定地說:“倘若,師父在就好了,他老人家一定有法子的。”
話甫落,一陣老邁卻清朗的笑聲從門口傳來。
“啊!師……師父?”
跨過門檻,笑吟吟走進來的正是滌塵客。
“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來了?”這這這……難不成是聽到她的呼喚,便騰雲駕霧遠自牙雪山趕來?
滌塵客嗬嗬笑著。“棠兒,為師是來了結一樁塵緣。”說完,他轉向衛逐離,仍是慈眉善目。“離兒,你認出我了麼?”
薛映棠愣愣地望著師父和衛逐離,怎麼都沒想到這兩人會有所牽連。
半晌,沉凝著表情的衛逐離終於開口,語氣輕而平漠:“師父。”
“嗯……果然已經想起來了。”
她……沒聽錯吧?師──父──這衛逐離是她的──師兄?薛映棠看著衛逐離又看看師父,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轉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