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是房東兩口將他們的臥室專門騰出了給我的,牆上掛著一幅舊畫:一個高古的凸肚瓶,瓶中插著一束秋菊。用筆粗獷,憨味十足,更絕的是旁邊題有兩句:舊瓶不厭徐娘老,猶有容光照紫霞。一下子鑽進我眼裏的是兩個字,一個瓶,是我的名字中的一個音,一個娘,是她名字中的一個字。我確實是舊瓶子,她也確實不再年輕。很久以來,我每每想將我倆的名字嵌成詩或聯,但終未成功,在這裏竟有如此的一幅畫和題詞在等著我!(每個人來到世上絕不是無緣無故的,你到哪裏,遇見何人,說了什麼話,辦了什麼事,皆有定數,一般人隻是不留意或留了意不去究竟罷了。)我立即產生了要得到這幅畫的欲望,當下又去了客廳,詢問房東那幅畫的來曆,大了膽地提出願掏錢購買。房東說,那是一個朋友送的,你若看得上眼你拿走吧,我要給他錢,他不要,末了說:你真過意不去,到西安了,你關照關照我的女兒。遞給我一個他女兒的手機號。(當我回到了西安後,我是與他女兒聯係上了,才知道他的女兒在市裏最大的一家夜總會裏做坐台小姐,我想對她說什麼,卻什麼也終未說,從此再也沒敢聯係。)
車在第二天下午方修好,黎明前趕回到烏魯木齊,當天的機票未能訂購上,隻好在原定日期的第三天飛往了蘭州。提前到蘭州的宗林和司機還不知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急得上了火,耳朵流出膿來。歇息了半天,第四天便往夏河縣去。天已經是非常冷了,頭一天蘭州城裏有了一場雨夾雪,在夜裏雖晴了,風卻刮得厲害,車一出城,路上的雪越走越白。我卻困得要命,一直在車上打盹,腦袋叩在窗玻璃上起了一個包。夏河縣城與我數年前來過時沒有絲毫變化,我們又住到了我曾經住過的賓館。賓館服務員正趴在服務台上看書,抬頭看了我,似乎愣了一下,就把打開的書翻到了扉頁,又看了我一下,微笑起來。我開始登記,她斜著眼看我寫下了賈字,就說:果然是賈先生!小路說:是賈先生,叫賈老二。姑娘說:他不是賈平凹?小路說:賈平凹是他哥。姑娘就又翻書,拿起來,竟是我的一本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