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擦雞屎哩!”自個兒背了一個小背簍往鎮街去。
鎮街上,兩邊的門麵房,凡是有各類店鋪的,門口的條凳上依然坐著那些年輕的女子,劉海抹了發膠,翹得高高的,撅了紅嘴唇拿眼睛骨碌碌看人,但長久地沒有顧客,她們就隔街對罵這天雨,或嘲笑旁邊一簇一簇蹲著下棋的男人,說誰是臭棋。見西夏過來,她們就不言語了。西夏是知道自己的美麗的,她喜歡從街上的一片目光中挺胸走過,而又著意要表現自己的隨和與熱情,長聲叫道:“榮榮,啥好東西把你吃得這麼香?!”一女子就從台階上跑下來,撥著碗裏的飯說:“是菜悶飯,你吃不,我給你盛去!”西夏卻並不吃菜悶飯,拿手摸摸女子的腮幫,說:“多好的皮膚!”但派出所的朱所長卻從派出所大門出來,把西夏喊住了。西夏說:“所長,忙啥哩?”所長說:“還能忙啥,尋蔡老黑嘛!哎,那石頭還是沒說蔡老黑在哪兒嗎?”西夏說:“沒。”所長說:“這孩子是個冷人。”西夏說:“我很少見他喜怒哀樂過。”所長說:“是個瓜子?”西夏說:“他才不瓜哩,你見過他作的畫嗎?”所長顯然對畫畫不感興趣,喃喃道:“今日這雨還不見晴……”西夏說:“這蔡老黑也真讓你們吃了苦了……”所長說:“可不,所裏就這幾個人,又沒經費,讓他再拖下去就別的什麼也別幹了!”端著茶壺的信用社賀主任,一直在旁也聽著西夏和所長說話,插了嘴道:“所長,你可不敢捉不住蔡老黑啊,捉不住他,他那貸款就全完了!”所長說:“那我有什麼辦法?看樣子,就是捉不住他,他也不敢露麵。”賀主任說:“把他逼跑了,三年五年不回來,那貸款也就完了!”所長有些生氣“貸款與我屁事!”擰身就返回所裏去。
賀主任落個沒趣,給西夏笑了笑,說:“國家養活這些人有什麼用?!”西夏說:“這話我可不敢說。”賀主任說:“我在信用社工作二十年了,我當主任的時候他還是鎮政府的門衛哩!我知道他那本事,這回又是不把蔡老黑的案子往上報的。”西夏說:“這不可能。”賀主任說:“能破案的就報,破不了的就不報,這樣破案率就高呀!看樣子他們是不再提蔡老黑了,隻想把他逼走了事。”西夏不知怎的,倒覺得一些遺憾,如果吳鎮長真不願意在開縣人大會議期間讓全縣都知道高老莊出了騷亂,派出所因人力財力有限而不再花力氣捉拿蔡老黑,蔡老黑就該自首,行政拘留上幾天,或者罰罰款,事情也就過去了,而逼得遠走高飛了,他走到哪兒去,飛到什麼時候?心下有了不快,臉上也不活泛了,過去和榮榮又說了幾句話,直腳去了雷剛家。
雷剛家果然有一塊舊磚,磚上刻有一個人舉著一杆長戟的,但磚破殘得隻有一半兒。西夏說:“還有呢?”雷剛說:“沒了。”西夏說:“我還以為是有多少的,拿了背簍來!”雷剛說:“我知道你不會滿意,你瞧瞧這個!”領西夏往廈房去,廈房裏一間是廚房,一間是臥室,臥室門口垂著門簾,而廚房支著一個石桌,雷剛把石桌上的鍋盆碗盞拿開了,這石桌竟是用一塊碑改做的,上邊寫著:高老莊創建鍾樓記。“莊不可以無鍾。鍾不可以無樓。大明嘉靖二十八年歲次辛醜秋八月望日立。”西夏叫道:“好!這碑文好!”臥房裏卻有人叫她,掀了簾子,炕沿上坐著蔡老黑的老婆。西夏立即醒悟雷剛捎話讓她來看看磚隻是幌子,主要的是蔡老黑的老婆要見她的。但她並不好意思開口問蔡老黑現在哪兒,那老婆說:“西夏我有句話要給你說的,也不知當說不當說?”西夏說:“啥事?”老婆說:“都是老黑不好,他是昏了頭了,幹什麼不可以,卻偏偏綁架石頭,他待石頭比自己的孩子還心重,怎麼就幹出這事!”西夏說:“這我能理解……他再沒回來嗎?”老婆說:“沒有。我尋你,是省城裏來了信,先來了一封我讓人看了,說是承租葡萄園的事,我壓住沒理,他跑得無蹤無影了,我也沒臉去你家找你,可一連又來了三封,都是說承租的事,他們還說要來考察呀,這我就不找你不行了,是你當時給聯係的,你……”西夏沒想到這個時候省城會來信,當下接過四封信看了一遍,說:“那好,我給他們回封信,他們要來就來吧。如果蔡老黑一回來,你就給我帶個口信過來。”老婆說:“他哪裏能回來,派出所到處尋他的。”西夏說:“他就是不回來,葡萄園還有你麼。”老婆說:“這我行嗎?”西夏說:“還有我麼,咱商量著來,這機會可不能錯過了。”那老婆點點頭,突然把西夏抱住,隻是說:“西夏,西夏!”眼淚就汪汪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