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一麵。幾乎令人感懷得落淚。

後來我們就進入了烏一號和烏二號冰川地區。

在雪線以上的陡峭山脈間小心行駛,窄小的公路上時刻有翻車的危險,遇到迎麵而來的供給軍隊的大卡車,就小心翼翼地倒車,錯車。你可以看見腳邊懸崖邊上的碎石滾落下去。也許一個不小心,我們就會從三千七百米的山上滾入穀底。

十幾個急轉彎之後,我們終於望見山川之巔積覆的炫目冰雪。車停下來,我們下車。

感到寒冷的烈風穿透自己的身體一般,迅猛地進入胸腔。站在懸崖邊上俯視鐵灰色的崇山峻嶺,絲帶一樣盤繞的公路,以及近在視野中央的銀白色冰川覆滿整整一麵高山。隻穿了一件短袖,零度的氣溫讓我冷得嘴唇發紫。

站在這樣的懸崖邊上,有搖搖欲墜的倉皇筷感。仿佛生命可以以這樣一種壯烈而寂靜的方式斷裂。於是突然於這七月的雪山豔陽之下瞻仰起生命最本真的脆弱與闃靜。令你懷疑起經曆它的目的與意義。然後滿目冰川一樣貞潔的絕望,轟然墜落。

這是我在新疆印象最深刻的地方。無論是後來我踩在五十度的火焰山的灼熱土地上,還是在天池的水邊,都不及冰川,給我這樣的峰極體驗。

新疆是這樣一片豐富的土地。有著塞外江南最陰柔的脂粉和大漠孤煙最陽剛的汗液。你看見青山綠水之中的溪澗,以為自己身在不為人知的江南小鎮;但是走過這裏,你又見到大片大片黃沙蔓延的悲情陽關。曆史與景象交錯。它們在維吾爾女子的一顰一笑中歌舞升平,豐美盛極。你幾乎能見到從阿爾卑斯到西伯利亞,從盛唐遺風到現代商業區的全部景觀。比如在這旅途的夜晚,仰望這裏最純淨的深色天幕上麵布滿星辰。密集而清晰如同小孩的畫。

在這裏生活,是神的賜福。

我結束了十五天的行程,在烏魯木齊休整了一整天,和那位小姐姐一起,繼續乘坐北疆線,在奎屯下車。從奎屯,至克拉瑪依,烏爾禾,吉木乃,哈巴河,然後國道終止。那位小姐姐在這裏終止旅途沿原路返回。我繼續向北。向阿爾泰山區深入。

這些路程花費了近半個多月的時間。沿途風景優美,許多牧民和村舍,令你懷疑身處阿爾卑斯的村落。但是乘坐各種車,亦聽不懂語言。夜晚來臨時非常害怕。極致的孤獨,使我麵對並且自省本我。但是恐懼依然無處不在。幸好我們是很好的旅伴,在夜晚露宿的時候,她讓我先睡,她守夜,然後淩晨叫醒我,我來守夜,她接著睡。她隻睡不長的時間。她告訴我長期的旅途使她異常堅定,有時候一個人,還不是得徹夜地熬過來。

在哈巴河我們分手。各自踏上旅途。

我已經對這樣的行走著迷。

一路上小心詢問駐守邊疆的士兵。大概清楚了去禾木的方向。在阿爾泰的林區工作人員有很多是漢人,他們大多很久沒有回家過了。我甚至遇到了一位同鄉,一個四十多歲的林業管理員。我和他說起老家的事,他忍不住掉下眼淚。但是我亦不敢在那裏停留,問了路就匆忙行走。臨走的時候林業員給我一件軍大衣,說這麼冷的地方,你一定熬不住。這是以前一個朋友的,他大概永遠用不著了。你帶上。我說,謝謝。

抱著陌生的溫暖,心懷感激。

16

在路上又過了一個月。走走停停。七月末,我到了禾木。

這個村寨有十幾戶人家。在阿爾泰的山穀裏。額爾齊斯河有細小的支流養育這裏的人。風景如畫。每家每戶有自己的一群牲畜。生活非常原始。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我記得我剛剛到那裏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還是搭的采金礦的工人的拖車。下車後自己走了幾裏路。天色漸晚,林區的黃昏迅速寒冷起來。我在遠處望見童話一般的小木屋零星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