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我想起來你所說的——從認識我的第一天起,便每天存一塊錢硬幣。存了近三年,最終把它買下來送給我。我於是不自覺地會想象,你常常在那家店子門口徘徊,有時會走進去,天真而傻氣地趴在櫃台前,頭低得快要把鼻子貼在櫃台玻璃上,反複觀察那條項鏈,躊躇著價碼牌上的數字,最終總是默不作聲地走開。

這顯然不是表達感情的最好方式,可是我們總是找不到其他途徑。總以為物品可以代替想念和諾言,讓我們在彼此的生命深處永久停留下去。

這些過去的事,理所當然地被後來更多的事情所衝淡,模糊了愉快和傷感的界限。那些愉快,最終因為過於短暫而在回想起來的時候變得傷感;而那些傷感,卻會因為叫人刻骨銘心而變成了回憶中的快活體驗。一切已經混合成深冬時節玻璃窗上模糊氤氳的霜霧一樣語焉不詳的懷念,輕輕抹開一塊來,才可以清晰看見所有曾經叫人動容得不堪重負的人事。

畢業的時候,又有不舍。你給我你的一顆校服扣子,用一條紅色的細魚線穿起來,係在我手腕上。你沒有征求意見便直接用力打了死結,然後抬頭定定地看著我,無言之下卻似在說“不準取下”,我竟然覺得很感動。

又隔些年,收到一封你寫來的信。從收發室裏拿到牛皮紙的信封,看到信封右下角的幾個字,興奮到一瞬間覺得眼底裏有淚。當即撕開,迫不及待地隨便往路邊的石階上一坐,就開始一遍又一遍地讀,看到在結尾處寫的話,“我等你的好消息”,眼淚終於落下來。

從那個時候起,便一直把這封信放在書包裏,在很多很多堅持不下來的時刻,一個人低下頭去拉開書包最裏層一個幾乎從來不會拉開的拉鏈,拿出信來,一目十行地把那些已經爛熟於心的話讀下去,讀到最後總是會閉上眼睛,愴然欲泣,覺得我們路過的所有年歲,年歲中那些與他人經曆並無二致,卻在自身感受上尤為孤獨壯烈的記憶,其實是在昭示著在追逐幸福的路上遇到的痛苦都並不枉然。就像你現在總說,過去那些不懂事的年生,我們這些所有迷惘在青春期裏的孩子總需要經曆一些咋咋呼呼的傷春悲秋,才會漸漸懂得隱忍平和的真諦。彼時總是這樣輕易倒戈,仿佛世界真的欠了自己一個天堂,所以煞有介事地自以為是最悲慘的一個。我亦曾經毫無原由地深陷其中,隻不過不需要搭救。

2004年。高三。某個情緒低落的晚自習,在第一百七十七次把那封信從書包裏拿出來讀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便把這封信末尾的那句“我等你的好消息”剪了下來,然後將這一小張一厘米寬,四厘米長的紙條,貼在課桌抽屜底部的外沿——隻要一低頭,便可以看到的位置。

從那個時候起,當再次遇到身陷兵荒馬亂之中,覺得再也堅持不下來的時刻,隻要一低頭,便可以看見這句溫暖的話。它是那樣安之若素地等待在那裏,等待著我想起它來,等待著我被無原由的傷感所捕獲的時刻,等待著我低頭——不是為了哭泣,而是為了注視它——借以予取予求地安撫那些無處遁形的、落水一般的無力和悲傷。

那是在高三,連埋頭從書包裏找出信來的時間都可以富有效率地省略,便直白地讀到我最想看到的那句話:

我等你的好消息。

而今回想起來,我不得不承認,這句如此簡單的話,竟然是支撐那一年搖搖欲墜的時光的全部力量。

2005年,離高考15天的時候,放溫書假。離開教室那天中午,我慌慌張張忙裏忙外地收拾好教室和寢室裏的全部東西準備離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