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血,躺在廁所的便坑邊,虛汗如雨,血流不止。那陪她的女友開始還一盆一盆地幫著接血,盆中血肉模糊,後來出血厲害得接不過來了,廁所一地的猩紅,眼看著子君漸漸昏過去,兩個女子嚇得一身冷汗,驚慌失措地給那男人打電話,結果他說他正在外地女友那兒過不來了,叫她們找我。

我連罵都來不及就掛了趕過去。她租的房子偏遠,我從市裏叫了車開過去,抱著她進車,往 醫院奔……一路竟淚流不止。

我抱起她時,她裙子下流出的血黏黏地沾滿了我的身。

子君熬了過來,躺在床上,虛弱得像一把枯草。

淩晨我在床邊守著她時,一個值班的小醫生陰陰地走進病房來看看她,又看著我,說,你也真拿人家的命當把戲。快活的時候想什麼去了。

我低頭笑,她亦笑。醫生出了屋子,她便低低地說,耀輝,謝謝。

她的唇色黯淡得像灑了一層灰,薄薄地吐出這兩個字,猶豫著伸手來放在我的膝蓋上,過了一會兒又摸索到我的手指,固執地一根一根抓起來,漸漸扣緊。

我從未見她如此淒涼,泣眼望著她,不知所言。但心裏一絲動容都沒有了。

二十歲的時候,我對她說,以後無論遇到什麼難處,一定要告訴我。我隻是想照顧你。

彼時她抬起頭來看著我,神情竟然有無限憐憫。她微笑起來,似在安撫我,說,行,以後有得麻煩你。

2

是在大學裏碰上蘭子君的。剛進校時,公共課多如牛毛,沒完沒了叫人厭煩。我們同係不同班,卻被排在一起上那惱人的課。她從不來上公共課,卻仗著係花的資格,總有一堆男生排隊替她喊到。這也是她命好,名字無所謂男女。關於名字,我後來問過她,她隻是說,老輩子一直認定是個男孩,父親又愛養蘭草,出生前名字就取好了,蘭子君——君子蘭。出生時爺爺得知是女孩,拉下臉轉身就走……她兀自低頭輕輕說著,說完又切切地笑。蘭子君言行之中自有一番別樣的分寸,與人群裏那些豔麗得索然無味的女孩分辨出來。

那都是後來的事了——我本沒見過她,更不用說湊熱鬧幫她點名,不想同宿的一人猴急著要向她獻殷勤,包攬下了一學期幫她喊到的活兒,自個卻又常常想逃課出去玩,便把這差事扔給了我。

我起初拒絕,說,這麼多人擠破腦袋要給她喊到,你不該找我。

結果那同宿的朋友竟出口道,不行!這事情讓給了那幫人,就等於把蘭子君讓給了別人!我琢磨著隻有交給你我才放心!

我氣得肝兒疼,瞪他一眼,他恍然覺得說得不妥,便又賠笑,說,得得得,哥們兒一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你不對她胃口,她也不對你胃口……

我看看他那猴急的狼狽神色,低頭想笑。不理會他便走了開,亦算是默許。

從此我便替她喊到。每次一答,不知多少人要回過頭來巴望著看看這位傳說中的美女,卻隻看到我低頭寫字麵無表情之狀。如此這樣喊了一學期,全係上下幾乎人人都認識我了。

而我見到她,卻是在將近期末的時候。

公共哲學課,一個女生遲到了十分鍾。我座位靠門,旁邊有空,她一進門便靠我坐下。我不在意周圍,隻顧伏案寫字,良久,她突然發問,說,過去是你幫我喊的到?

我詫異抬頭,眼前人便該是子君了,我想。端視之間,我開始諒解那些拜倒於她的人兒了。她的確是美。

我點點頭應她。

謝謝你,她又說。

我無言笑笑,回她,沒什麼。

那日課上她把我筆記借去謄抄,我說,我的筆記都是縮略,別人恐怕看不懂。她笑笑說,那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