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盛了一碗蓮子粥。

她濕漉漉地洗完走出來,穿著我的襯衣,腳上竟還蹬著細帶高跟涼鞋。這是骨子裏嫵媚的女子,連這般邋遢裝扮,都有 性感的意味。我知道我與俗常男人無異,喜歡性感的女子。

子君坐在床沿上一邊擦頭一邊環視我的屋,隻說,你這窩,弄得跟小媳婦似的。

我不開口,把蓮子湯遞給她,她接過來埋頭就喝。喝完她便說,我累了,想睡。我知道她酒力不好,便關了燈,幫她脫了鞋,抬起她的腳放床上。她躺上床去便閉上眼睛。我撫她的額頭,低頭吻了她的發。

但我知道我是不能和她上床的。我們不同他人,我們是不言朝夕的……

我站立在暗中一會兒,輕聲叫她,子君。她沒應我,我想是睡著了罷。

我黯然走到陽台上去,雨都停了。夜色漸漸褪淡。涼風習習。我百無聊賴抽了支煙,看這暗夜下的寂寂市井。燈火深處,樓下的街衢縫隙間走過失魂的女子;轉角處的小天窗透著一豆光亮,那是誰人又無眠。我沾了一身夜露,再進屋的時候,她已經沉睡過去。我坐在床邊看她安恬無知的睡容,隻覺今宵夢寒。

若得其情,哀矜勿喜。

我錯過了你的童年,少年。你已成了有故事的女子,泅渡而去,心裏這樣衰老。我們的生命相隔了整整一條長河。我隻想給你一副昭然若揭的幹淨懷抱,但這亦成了幻念。

子君。

我在書桌邊看了會兒書,天就亮了。上午第一節還有專業課,我要回校。走之前下廚給她做好了早餐放在桌上,隨手撕下一張便條紙想要留言,捉著筆俯身顫唞良久,卻無話下筆,把紙揉成一團扔掉,回頭看到她還在沉睡,安恬如嬰。

一上午安安分分地上課,大的階梯課室裏人頭黑壓壓一片,悶熱難耐,那教授講課半死不活,甚是讓人厭煩。我便中途出來到 圖書館去呆著,找了幾本書看,心猿意馬地惦記著蘭子君,惦記著她起沒起床,吃沒吃飯,中午哪裏去,還在不在那房間。我惦記得難受,索性扔了書本回家去。

打開門,我見床空著,心裏頓時涼透。書桌上的早餐還原封不動擺在那裏。人走室空,我喪氣地坐下來,望著那涼的牛奶發呆。

她走得這樣急,連被子都沒疊,一張字條都沒有留啊。

下午在學校裏碰到她,又見她笑顏。寒暄了兩句,她說,昨晚謝謝你。唉,一會兒又要有事出去,不知晚上選修課考試還能否趕得回來。我想也未想就說,那你折騰你的事情去,考試我幫你去吧。她嗬嗬地樂了,道了謝,便又歡歡暢暢地去了。

晚自修時提前了十分鍾找到她上課的教室去考試, 一個小時之後做完,估計她起碼也能有個良的等級了,便交卷走出課室的門,轉身之間,便看見她一人站在走廊,雙腳並攏,背貼著牆壁,倒像是被趕出教室罰站的中學女生一樣,寂寂的,眼底裏總藏著不幸福的故事,像隻安靜而警覺的貓。

那一瞬間,我仿佛真切地看到她的少年。心裏一下子有疼惜。

子君見我出來,便又笑容盛情地看著我,媚然地走過來挎起我的胳臂。我覺得她是因為發自內心的愉快,而笑容坦率自然。

我沒有想到她會在這裏來,竟甚是驚喜,問她,你折騰完回來了?

她打趣說,那是,看你做槍手怪不容易的。 出了樓,正是一個涼夜,我們散步到學校後門的小餐廳吃了一大盤煮蟹,清炒芥蘭,還有阿婆湯,又去看藝術係的學生放的免費電影,老片子,《城南舊事》,放映室裏簡陋而看客稀少,都困悶得睡了過去。散場的時候她還靠在我肩上,我竟還是舍不得動,生怕她醒。巴望著就這樣一直坐下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