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翻江倒海之力,無脫胎換骨之神,這就是夜朗所說,最純最真的音樂嗎?
樂聲驀地停下。哀傷的餘音環繞,久久不散。
嘯嘯風聲、沙沙葉聲仿佛伴著那回音,奏起了絕望的一曲。
沒有徹骨的仇恨,隻有淡淡的哀傷。
那時“走火入魔”,夜朗說,我的心,充滿了揮之不去的仇恨……
是否,當仇傷釋然淡化,奏出的音樂才會純粹?
當初不明白夜朗的初衷,原來,他是想讓我,解放自己……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苦……
事實上,最苦的,還是仇恨,揮之不去的仇恨。
在絕望中打了一個轉,學會了釋放自己,不再以仇恨為生命的主幹,將複仇變為僅僅生命中的一件事,這才是解脫了吧……
“夢姑。”隻聽一人喚道。卻是莫妄。
我輕輕拋下了梧桐葉,任它隨風飛舞,背對他問:“我要你做的事都做好了嗎?”
他沒有回答,卻是問:“為什麼拋了那片葉子?那是我聽過最好的樂器。”
我輕輕一笑,不知是在嘲笑他的無知,還是在嘲笑世人的無知。“心中有樂,什麼都是樂器;心中無樂,再好的樂器,都隻是廢物。”
他沒有接茬,而是轉移了話題:“五十條木樁,五十塊栝樓葉,請夢姑清點。”
這麼快便辦好了?我大吃一驚,連忙回頭,隻見一車木樁,一籃葉子,木樁一層十條,五層共五十條,整整齊齊的列著,厘毫不差。葉子我沒有去數,隻是看見那心形的栝樓葉,我呆了呆。
心形的葉子,仿佛是在向我訴說一個故事……
“傻子。”我看著他紅腫的雙手,泛著血絲的手指頭,藏得多深也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又沒有說要這麼快弄好,人是應該疼惜自己的。”
若說沒有歉疚,那一定是假的。畢竟,是我隨口說說的一句話,把他弄的如此樣兒……
“夢姑真是一個善良之人。”莫妄不自然地把手收進袖子裏。
我勾勾唇角,善良麼?這兩個字,仿佛是離我最遠的兩個字……
也許,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九年前的我,是最恰當不過的。可是,在歲月的洗禮下,經曆家破人亡、宮闈權謀,善良二字已成為一種諷刺,是對我來說最大的諷刺。
“宮闈之中,有孰善良?莫太醫莫要說出這等純潔之詞,會被這宮牆汙染的。”我輕輕地道,似是說予他聽,又似是說予自己聽。
他把木樁抬進了藥庫。“輾轉為泥終成塵,隻有香如故!”
瞧見他迂腐的樣子,我本想笑,卻是怎樣也笑不出。一句話,打進了我的心坎裏。
就算淪落了,心,依舊是真善如昔麼……
大更3 紅豆思
一日悄悄的溜走了,七月初七的夕陽初降,我佇立司藥房中,收拾著瓦鍋藥勺。
莫妄被調往了太醫院值夜,藥庫裏空無一人,一片寂靜,竟有孤單之感。
看著紅霞在空中漫開,我的心竟也開始忐忑:梓墨……他當真會來麼?
剛把顏貴妃的安胎藥的方子疊好,我便聽見了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我不自覺的回頭,一看,竟有少許失落。
麵前那人,不是梓墨,而是莫妄。
我一挑眉毛:“你不是在太醫院值夜嗎?”不知為何,我對他仿佛有一種天生的抗拒,不願去靠近,抑或……害怕去靠近。恍惚之間,他會讓我想起那個擁有相似背影的溫柔男子――那個我不殺卻因我而死的“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