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段(1 / 3)

部的士,天色正黯淡下來,這座城市的黃昏,仿佛比北京更冷。

司機並不情願跑長途,她加了一百塊錢他才同意。

直接上了高速公路,隔離帶中的冬青被剪得平平,因為車速快,夜色朦朧中,那些排列整齊的植株仿佛是柵欄,幾乎連在了一塊兒。而橙黃色的小圓點,反射著車燈的光,排成漫長而寂寞的隊列。

的士司機一直在放歌,CD的效果並不好,唱到中間有點卡,有輕微的吱吱聲。

一首老歌,反反複複的唱:“等你愛我……等你愛我……”

很俗氣的歌,是許多年前一部電視的主題曲,那樣執著,那樣堅定,可是誰有足夠的勇氣,真的將愛情進行到底。

小鎮的夜色在點點燈光中顯得格外寧馨。

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走下了橋,站在熟悉的巷口,兩側房子裏人家電視機的聲音隱約可聞,她卻不敢再往前走。

明明知道,知道那一切都不會再有了,她曾有過的一切。她的家,還有最疼她的父親,都已經不在了。

冬夜晴朗的天空,滿天都是璀璨的星子,而冷風吹得她手足冰涼。

父親去世後,為了償還那五萬塊錢,她把同父親一起住了幾十年的房子給賣了。還有廠裏給的一點撫恤金,她自己上班攢下來的一點點錢,東拚西湊,將因為醫療費而用掉的錢全部湊齊,存回那張銀行卡,然後寄到沈陽去。

她不要欠一毛錢,父親也不要欠一毛錢。

對於那個人,那件事,她不願意父親有任何屈辱的姿勢。

那是她欠父親的債,她連最後的家都保不住,她不得不用他們的家,換取父親最後的尊嚴。

那是她與父親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去讀大學之後,每年的寒暑假,回家的日子總覺得彌足珍貴。每一次回家,遠遠的看見牆後小樓的一角,心裏就會覺得驟然一鬆。

她是回家來了。

哪怕在外頭再難再累,隻要想到還有家,還有家在那裏,她總是能夠忍辱負重。

隻要有家在那裏,她的家在那裏,永遠有一盞溫暖的燈光,會等著她。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不管是在什麼地方,不管她最終走出多遠,她知道,父親會在家裏,會在家裏等著自己。

可是如今,她再也沒有家了。

她竟然不得不把它出賣,去換取僅存的尊嚴。

賣房子的那天,她並沒有哭,卻真正知道了,什麼叫心如刀割。從出生開始她就生活在那幢小樓裏,她知道每一級台階,每一道窗隙裏,記憶的都是她與父親的時光。她知道每一扇櫃門,每一張椅子,都留下父親摩挲過的指紋。

那是她最珍視,也是她唯一僅存的一切。

可是她連這記憶都留不住,她不得不出賣,在無路可走的那時候。

是那個時候才懂得什麼叫做絕望,什麼叫做破碎。

她把最珍視的東西出賣掉,而換回來,卻是永遠的失去。

她再也沒有顏麵回來,回來麵對與父親同有過的一切。

那些最美最好的時光,那些最溫馨最溫暖的記憶。

她拖著箱子又重新走回到橋頭上去。

橋欄的石板冷沁如冰,坐下來,仿佛還是許多年前,很小的小女孩,放了學,忘了帶鑰匙,隻好在這裏等爸爸回來。

隻要再等一會兒,爸爸就會推著自行車,從橋頭那邊走上橋來,熟悉的身影會一點點出現在視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