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來穿了大衣裳,又攏了攏頭發,隻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外頭,躊躕了一下方挑起簾子。隻見外麵炕上上首坐著一位嬤嬤,年紀在四十上下,穿石青色緞織暗花梅竹靈芝袍,頭上除了赤金鑲珠扁方,隻插帶通花。拿了枝熟銅撥子正撥手爐裏的炭火,那左手指上兩支三寸來長的玳瑁嵌米珠團壽護甲,碰在手爐上叮然作響,穿戴並不遜於主子。玉箸見琳琅掀簾出來,忙點手叫她:“這是太後跟前的英嬤嬤。”
琳琅忙請安,英嬤嬤卻十分客氣,伸了手虛扶了一扶。待她抬起臉來,那英嬤嬤卻怔了一怔,方牽著她手,細細打量一番,問:“叫什麼名字?”又問:“進宮多長時間了?”
琳琅一一答了,玉箸才問她:“好些了麼?怎麼起來了?”琳琅道:“難為姑姑惦記,不過是吹了風受了些涼寒,這會子已經好多了。”玉箸就叫她:“去吃飯吧,畫珠她們都去了呢。”
待她走後,玉箸方笑著向英嬤嬤道:“嬤嬤可是瞧上這孩子了麼?”英嬤嬤笑了一聲,說道:“這孩子骨子清秀,雖算不得十分人才,也是難得。隻是可惜——你我也不是外人,說句僭越沒有上下的話,我瞧她的樣子,竟有三分像是老主子爺的端敬皇後那品格。”玉箸聽了這一句,果然半晌作不得聲,最後方道:“我們這名下女孩子裏,數這孩子最溫和周全,針線上也來得,做事又老道,隻可惜她沒福。”英嬤嬤說道:“太後想挑個妥當人放在身邊伏侍,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隻不過後宮雖大,宮人眾多,皆不知道稟性底細,不過叫我們慢慢謀著。”忽然想起一事來,問:“你剛才說到畫珠,是個什麼人,名字這樣有趣。”
玉箸笑道:“這孩子的名字,倒也有個來曆,說是她額娘懷著她的時候,夢見仙人送來一軸畫,打開那畫看時,卻是畫得極大一顆東珠。因此上就給她改了小名兒叫畫珠。”英嬤嬤哎呀了一聲,說:“這孩子隻怕有些來曆,你叫來我瞧瞧罷。”玉箸於是叫了小宮女,說:“去叫畫珠來。”
不一會兒畫珠來了,玉箸叫她給英嬤嬤請了安,英嬤嬤方看時,隻見粉撲撲一張臉,團團皎若明月,眉清目秀。英嬤嬤問:“多大年紀啦。”畫珠答:“今年十六了。”一笑露出一口碎玉似的牙齒,嬌憨動人,英嬤嬤心裏已有了三分喜歡。又問:“老姓兒是哪一家?”畫珠道:“富察氏。”英嬤嬤道:“哎呀,弄了半天原來是一家子。”
玉箸便笑道:“怨不得這孩子與嬤嬤投緣,人說富察氏出美人,果然不假。嬤嬤年輕時候就是美人,畫珠這孩子也是十分齊整。”英嬤嬤放下手爐,牽了畫珠的手向玉箸笑道:“你不過取笑我這老貨罷了,我算什麼美人,正經的沒人罷了。”畫珠早禁不住笑了,英嬤嬤又問了畫珠許多話,畫珠本就是愛熱鬧的人,問一句倒要答上三句,逗得英嬤嬤十分高興。說:“老成持重固然好,可是宮裏都是老成持重的人,成年累月的叫人生悶。這孩子愛說愛笑,隻怕太後也會喜歡呢。”
玉箸忙對畫珠道:“英嬤嬤這樣抬舉你,你還不快給嬤嬤磕頭。”畫珠連忙磕下頭去,英嬤嬤忙伸手扶起,說:“事情還得稟過太後,請她老人家定奪呢,你慌著磕什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