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丫頭媳婦都陪著抹眼淚,好容易勸住了外祖母,外祖母隻迭聲問:“冬郎呢?叫他來見過他妹妹。”
冬郎……冬郎……因是冬日裏生的,所以取了這麼個小名兒……初初見他那日,下著雪珠子,打在瓦上颯颯的雪聲。帶著哈哈珠子進來,一身箭袖妝束,朗眉星目,笑吟吟行下禮去,道:“給老太太請安,外麵下雪了呢。”
外麵是在下雪麼……
冬郎……冬郎……忽忽近十年就過去了……總角稚顏依稀,那心事卻已是欲說還休……冬郎……冬郎……
鵝毛大雪細密如扯絮,無聲無息的落著。喉中的刺痛一直延到胸口,像是有人拿剪子從口中一直剖到心窩裏,一路撕心裂肺的巨痛……
“大哥哥大喜,可惜我明日就要去應選,見不著新嫂嫂了。”
含笑說出這句話,嘴角卻在微微顫唞,眼裏的熱淚強忍著,直忍得心裏翻江倒海。他那臉上的神色叫她不敢看,大太太屋裏丫頭的那句冷笑隻在耳邊回響:“她算哪門子的格格,籍沒入官的罪臣孤女罷了。”
籍沒入辛者庫……永世不能翻身的罪臣之後……
上用朱砂,顏色明如落日殘霞,那筆尖慢慢的拖出一捺,他腕上明黃翻袖上繡著金色夔紋,九五至尊方許用明黃色……天子禦筆方許用朱砂……他的手握著自己的手,一橫再一折……玄燁……這個名字這樣尊貴,普天之下,無人直呼。書寫之時,例必缺筆……
冬郎……冬郎……心裏直如水沸油煎……思緒翻滾,萬般難言……一碗一碗的藥,黑黑的藥,真是苦……喝到口中,一直苦到心底裏去……
畫珠的聲音在喚她:“琳琅……起來喝點粥吧……”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天色已經黑下來,屋裏點著燈。掙紮著坐起來,隻出了一身汗。畫珠伸手按在她額上:“今兒像是好些了。”她頭重腳輕,隻覺得天眩地轉,勉強靠在那枕上,畫珠忙將另一床被子卷成一卷,放在她身後。道:“這一日冷似一日了,你這病總拖著可怎麼成?”琳琅慢慢問:“可是說要將我挪出去?”畫珠道:“李諳達沒開口,誰敢說這話?你別胡思亂想了,好生養著病才是。”
琳琅接了粥碗,病後無力,那手隻在微微發顫。畫珠忙接過去,道:“我來喂你吧。”琳琅勉強笑了一笑:“哪裏有那樣嬌弱。”畫珠笑道:“看來是好些了,還會與我爭嘴了。”到底是她端著碗,琳琅自己執了勺子,喝了半碗稀飯,隻掙了一身汗,人倒是像鬆快些了。躺下了方問:“今兒什麼日子了?”
畫珠道:“初七,後天可是重陽節了。”
琳琅嗯了一聲,不自覺喃喃:“才過了八月節,又是重陽節了……”畫珠道:“這日子過得真是快,一眨眼的功夫,可就要入冬了。”
滿城風雨近重陽,九月裏一連下了數場雨,這日雨仍如千絲萬線,織成細密的水簾,由天至地籠罩萬物,乾清宮的殿宇也在雨意迷茫裏顯得格外肅然。皇帝下朝回來,方換了衣裳,李德全想起一事來,道:“要請萬歲爺示下,琳琅久病不愈,是不是按規矩挪出去?”
畫珠本正跪在地下替皇帝係著衣擺上的扣子,聽了這話,不由偷覷皇帝臉色。皇帝卻隻道:“這起小事,怎麼還巴巴來問?”正說話間,畫珠抖開了那件石青妝花夾袍,替皇帝穿上。皇帝伸手至袖中,無意間將臉一偏,卻見那肩頭上繡著一朵四合如意雲紋,李德全見皇帝怔了一怔,隻不明白緣由。皇帝緩緩伸開另一隻手,任由人侍候穿了衣裳,問李德全:“茶水上還有誰?”~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