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答:“茶水上除了琳琅,就隻芳景得力——她明年就該放出去了。”皇帝於是說:“既然如此,若是這會子另行挑人,反倒難得周全。”言下之意已然甚明,李德全便“嗻”了一聲不再提起。
那雨又下了數日,天氣仍未放晴,隻是陰沉沉的。因著時日漸短,這日午後,皇帝不過睡了片刻,便猛然驚醒。因天氣涼爽,新換的絲棉被褥極暖,卻睡得口幹,便喚:“來人。”
侍寢的李德全連忙答應著,將那明黃綾紗帳子掛起半邊,問:“萬歲爺要什麼?”
皇帝道:“叫他們沏茶來。”李德全忙走到門邊,輕輕的擊一擊掌。門簾掀起,卻是嫋嫋纖細的身影,捧了茶進來。皇帝已有近一月沒有瞧見過她,見她麵色蒼白,形容憔悴,病後甚添慵弱之態。她久未見駕,且皇帝是靠在那大迎枕上,便跪下去輕聲道:“請萬歲爺用茶。”
皇帝一麵接了茶,一麵對李德全道:“你出去瞧瞧,雨下得怎麼樣了。”李德全答應著去了,皇帝手裏的茶一口沒吃,卻隨手撂在那炕幾上了。那幾上本有一盞玲瓏小巧的西洋自鳴鍾表,琳琅隻聽那鍾聲嘀嗒嘀嗒的走著。殿裏一時靜下來,隱約聽見外麵的雨聲刷刷。
皇帝終於開口問:“好了?”
她輕聲道:“謝萬歲爺垂詢,奴才已經大好了。”皇帝見她還跪著,便說:“起來吧。”她謝了恩站起來,那身上穿著是七成新的紫色江綢夾衣,外麵套著雪青長比甲,腰身那裏卻空落落的,幾乎叫人覺得不盈一握,像是秋風裏的花,臨風欲折。
皇帝不說話,她也隻好靜靜站著,李德全去了良久,卻沒有進來。她見皇帝欲起身,忙蹲下去替皇帝穿上鞋,病後初愈,猛然一抬頭,人還未站起,眼前卻是一眩,便向前栽去。幸得皇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沒有磕在那炕沿上。琳琅收勢不及,撲入他臂懷中,麵紅耳赤,顫聲道:“奴才失禮。”
皇帝隻覺懷中香軟溫馨,手臂卻不由自主的收攏來,琳琅隻聽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卻不敢掙紮,慢慢低下頭去。過了許久,方聽見皇帝低聲道:“你是存心。”
她驚惶失措:“奴才不敢。”倉促間抬起眼來,皇帝慢慢放了手,細細的端詳了片刻,說:“好罷,算你不是成心。”
琳琅咬一咬唇,她本來麵色雪白,那唇上亦無多少血色,聲音更是微不可聞:“奴才知道錯了。”皇帝不由微微一笑,聽見李德全的聲音在外麵咳了一聲,便端了茶來慢慢吃著。李德全進來問:“回萬歲爺的話,外麵雨還下著呢,請萬歲爺示下,是不是這會子就叫起?”
皇帝因軍政事務冗忙,下午除了聽進講,還要見閣部大臣,於是點點頭。由著侍候更衣盥洗,方起駕弘德殿進講。
十月裏下了頭一場雪,雖隻是雪珠子,但屋瓦上皆是一層銀白,地下的金磚地也讓雪漸漸掩住,成了花白斑斕。暖閣裏已經攏了地炕,琳琅從外麵進去,隻見得熱氣夾著那龍涎香的幽香,往臉上一撲,卻是暖洋洋的一室如春。皇帝隻穿了家常的寶藍倭緞團福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