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被下。
夜嬰的手指摸索著,輕輕,碰到了他的手指。沒有說話,也沒有試圖再進行維卡女王的話題,她蜷著身子蹭到他的身邊,右手緊緊扣住她微涼的手指。
“越瑄……”
“嗯。”
“……我睡不著,”她將額頭蹭在他溫熱的手臂上,“我想跟你說說話。”
黑暗中,越瑄吃力地扭頭看向她。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關於我的事情。”她的睫毛緊緊閉著,微微顫動,“我叫什麼名字,多大,父母是誰,為什麼會入獄,因為這些你全部都知道,對嗎?”
“阿嬰。”
越瑄怔了怔。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用’夜嬰‘這個名字嗎?像個孩子似地依偎在他身邊,她啞然一笑,“其實,這不算假名。我是在午夜兩點出生的,媽媽說,那是一天裏最黑暗的時刻。爸爸去世後,媽媽的精神變得異常,她常常打我,打的時候會罵我說,爸爸是因為我才去世的。因為我是夜嬰,是在最漆黑的深夜出現的嬰兒,是將會把一切都毀滅的人。”
“……”¤思¤兔¤網¤
越瑄的眉心皺起。
“我並不相信。什麼詛咒,不吉利,不過都是騙人的東西。”她漠然地笑了笑,“直到我殺了那個人,被關進監獄,媽媽因此去世了。剛進監獄的時候,我很恨,恨自己為什麼當時沒能多捅幾刀,為什麼那人竟又活了過來。等我出獄後,我一定要一刀一刀刺進他的胸口,一定親眼看到他死掉,一口氣也沒有了,才把刀從他胸口拔出來。”
察覺越瑄身體的僵硬。
雪白的枕上,她靜靜一笑,看著他說:
“後來,我想通了。我不要他那樣死,我要親手毀掉他我要讓她身敗名裂,我要讓他活著,親眼看他用盡手段得到的一切,一點一點地失去。”
“阿嬰,你不必對我說這些……”
越瑄握緊她漸漸冰冷的手指。
“有人幫了我。”
“在少管所裏,有一個好心人來幫助獲刑的少年犯,資助少年犯學習自己想學的東西。我學則了時裝設計。那資助人每月都會送相關的書籍和資料過來,還幫助我進了少年所的製衣車間。”
那幾年,她日以繼夜的苦讀,有幼年時學畫的功底,自學時裝設計並不難。為了換得更多的學習和製衣的時間,她為少管所的看守人員們製作衣服。
剛進設計部,設計師們吃驚得他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那件酒紅色的禮服裙裁剪出來。隻有她知道,那時候她必須常常多為很多看守人員裁剪縫紉出各種各樣的衣服。為了能擠出更多的自由時間,她的速度就是那樣一年一年被硬練出來的。
“最初,我以為我隻不過是被資助的少年犯之一。慢慢地,我發現,我是不同的,別的少年犯得到的隻是尋常的學習資料,而我——”
她微微皺眉,回憶地說:
“資助人提供給我的畫筆、畫紙、畫夾、顏料、練習用的各種布料,都是最昂貴的、最好的。資助人拿給我的時尚雜誌,是巴黎和紐約剛剛出刊的。因為資助人的幫助,少管所單獨為我配了一台影碟機,讓我可以隨時看國際時裝周各大品牌的時裝秀錄像,一天前剛剛結束的時裝秀,我在少管所就可以看到。因為法國是時尚的中心,資助人又送來的學習資料,讓我可以自學。你相信嗎?資助人甚至每周一次,送法語老師進來,讓我練習口語。”
睫毛顫了顫,她淡淡笑了笑:
“每個月,我必須寫信給資助人,報告我的近況。所長說,這是為了讓我知道感恩。而所有的少年犯裏,隻有我,是被要求必須寫信的。”
窗簾隱隱透進夜色,雖然依舊黑暗,卻也可以辨物。
越瑄靜靜地聽著。
她的手指被握緊在他的掌心。
“少管所裏,我收到資助人送來的一個墨綠色的畫夾,畫家上烙印著一朵銀色的薔薇花,同小時候父親教我畫的一模一樣。因為那朵薔薇花,我還一度幻想過,幫助我的其實是天國的父親吧。”
搖搖頭,她凝視著他,淡淡一笑。
“而今晚,在T台上望著輪椅的你,我終於記起來了,小時候,我確實見過你。在生日花園,坐在輪椅中蒼白孤獨的少年,就是你,對嗎?那一晚,花園裏的薔薇剛剛綻放,我坐在你的身邊,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朵又一朵薔薇花。”
那一幕,她明明早就忘了。
卻在亮如星海的閃光燈下,望著輪椅中清冷寧靜如梔子花的他,在他竟然會望向她的那一刻,漸漸回到了她的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