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寫請柬的時候,他粗心到把新娘的名字全都寫錯了。
我看到小武對著一堆作廢的請柬失聲痛哭,真想過去抱住他。我想告訴他:小武,下輩子我再也不那麼冒冒失失的了,我一定會在過馬路的時候很小心很小心,不會因為看到你在對街就迫不及待地要撲過去,不會注意不到那輛疾馳而來的車……”
顏顏的筆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更不會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刹之間已經變得煞白。
“……這個女孩子……她和小武分開,是因為她出車禍死了?”她愣怔了好一會兒,終於從齒縫間擠出了一個在此時應該問出的問題。
陸堯並未置答,隻淺淺地笑著,望著她的目光卻深邃如海:“顏顏,其實我特想知道,如果讓你把請柬上新郎的名字也寫了,你會不會也全部寫錯?”
喀噠一聲,顏顏手中的黑色簽字筆掉在桌麵上,戳出了一個黑點。
陸堯笑著搖了搖頭,轉開臉去看著陽光明媚的窗外:“可惜這批請柬是專門設計的,沒那麼多好浪費,這會兒時間也已經很緊了。”
顏顏望著他,覺得時間徹底靜止了下來,在一段靜止的時間裏,人自然是不能動,也不能說話的。
門上傳來幾聲叩擊,隨著陸堯的一聲“請進”,門被推開,林覺遠走了進來,看見他們倆的樣子,不由有些訝然。
陸堯轉過臉來,一臉笑意柔軟得能令整個世界都突然安靜下來:“顏顏,我有話跟小舅單獨說,你先出去一下,好嗎?”
顏顏站起來,遲疑地望著陸堯,恍惚看見他點了點頭:“出去吧。”
看著顏顏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陸堯轉過目光,定定地看著林覺遠。
他沉默著,林覺遠也什麼都沒有說。
然後,陸堯很突兀地開了口:“你有多愛她?”
林覺遠微微一震,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漸漸冰消雪融,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情思如同被束縛太久的山泉一般猛然跳脫出來。
陸堯輕輕笑了,重新將問題闡述得更為清晰:“小舅,你有多愛顏顏?”
林覺遠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口。他的本能反應是脫口反問你怎麼知道的,以及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然而再仔細一看陸堯臉上的神情,他又覺得這樣的問題毫無意義。
他的心跳倏爾平複下來,靜靜地答道:“愛到可以用靈魂去交換。”
陸堯臉色一黯,重新望向窗外,輕聲道:“我也可以的。”
林覺遠笑了一下,目光爍爍:“我所說的可以不僅僅是可以,我已經這麼做了,我一直在這麼做著。”
他給出這個解釋的時候,並沒有去考慮陸堯是否能夠理解,然而陸堯並沒有追問,隻是了然地點了點頭:“那麼,我輸了。”
他望定了林覺遠,同樣眸光灼灼:“小舅,這個婚禮本來就是為你們準備的。我很高興我能幫你把顏顏娶進門,到了這個地步,顏顏的家世出身,我媽他們就是再反對,也沒辦法了,畢竟林家要是再來一次悔婚,丟掉的麵子就更大,再好的公關也收不回來了。
禮服你也試過了,還滿意吧?嗬嗬,小舅,我從小跟著你混,你的審美情趣我至少也學了個九成九。”
說到這裏,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否則我也不會對顏顏愛到這樣了……”
林覺遠聲音暗啞而遲滯,雖然已經反應過來,卻一時間拿不準這一切是真是幻:“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陸堯淡然一笑,落索中又有幾分淡泊的寧靜:“那天晚上,顏顏找了個男生來陪她演戲,跟我分手,我打了他們倆,被校保衛部的人抓了起來。我從辦公室裏出來的時候,接到了一個人的電話。”
他看著林覺遠,目光清亮。
林覺遠迅速地明白過來:“是溫迪。”
陸堯頷首:“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我和顏顏好不容易才開始好起來,卻在見過你之後,她突然又變了回去,而且這回比過去更絕。溫迪說,我恨顏顏的程度應該不亞於她恨你,她已經讓你付出了代價,我也不應該放過顏顏。”
他掉開目光,重新去看窗外:“她說得沒錯,我當時的確又氣又恨,我有多愛顏顏,就有多恨她,也恨你。我知道溫迪想讓我做什麼,她想毀了顏顏,卻因為被你警告過而不敢造次。她想讓我替她下手,那樣你既怪不到她身上,也會受傷更深。
我那天晚上在雪地裏站了半夜,腦子裏混混沌沌,好像想出了一百種方法來置你倆於死地,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出來。我從來沒覺得那麼冷過,冷得我暈暈乎乎,終於失去了所有知覺。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醫院裏,而顏顏竟然在我身邊。那一刻我真的覺得頭一夜的一切都是假的,那麼可怕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隻要她還和我在一起,我就可以當作從來沒有過那回事,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真要這麼騙自己,實在是太難了。你們兩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你們的確有過那段過往,而且根本就沒有斷幹淨。每次你一來,顏顏就失魂落魄,連最簡單的掩飾都做得漏洞百出;而你,我從小最崇拜最依戀的小舅,你每天在我的病榻前流連,卻讓我覺得你更多地是為了看她而來。我很惱火,真的,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們兩個是喪盡天良滅絕人性,我都病成那樣了,你們心裏卻還是隻裝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