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心裏就是過意不去,上前奪過水舀子。動作大了,清水潑灑出來,淋淋瀝瀝濕了自己一身。

沈寰先笑出來,“搶什麼?那花兒不會被我澆死。”

顧承為方才的舉動後悔,沉著嗓音,“說了不讓你做這些,你不是家裏的丫頭。”

沈寰笑而不語,站在他對麵,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臉,頭再抬高點,就能看見天了。

此刻在她眼裏,他就是離天最近的男人,隻要自己揚起臉,好像就能擁有一切。這樣想著,一顆心漸漸地沉了下去,再一擰身,慢慢的走回屋裏。

顧承進退不得,背著手在樹蔭下發怔。一會兒聽見門開了的聲音,她站在那兒,身姿坦然端立,淺淺笑著,“我沏了茶,進來喝一口罷。”

他放鬆下來,跟著她進了屋子,不大的房間窗明幾淨,窗欞下擺著幾棵文竹盆栽,是冬日裏一抹難得的綠。可最礙眼的還是架子上的一套衣裙,鵝黃配豔米分,鮮嫩的觸目驚心,是她從留仙閣裏,穿回來的那身。

“你還留著它?我替你拿去燒了。”顧承好心提醒。

沈寰搖頭,“不用,每天這樣看著,能讓我記起好些事來,我怕以後忘了。”

顧承接過她的茶,手指微有一顫,“該忘的還得忘,人生不滿百,不必常懷百歲憂。”

沈寰繃緊嘴角,神情安然,“茶要趁熱喝。”

顧承從善如流,抿了一口茶,忽然抬起頭,“你放了什麼,有股不一樣的清香。”

“是有鬆香罷,這季節也就剩下這個了。”沈寰轉著杯子,從容轉過話題,“有個事兒請教,往後我該怎麼稱呼你?”

顧承笑了笑,“你是我妹子,當然應該管我叫哥哥。”

沈寰頭頸不動,眼神卻是在拒絕,“不成,我有三個哥哥,可惜他們命都不好。我不想這樣叫你,怕把你也叫壞了。”

這是她的歪理,顧承不以為然,問道,“那你想怎麼叫我?”

沈寰一笑,潔白的貝齒不露,“稱呼純鈞,你答應麼?”

簡直不成話,他們雖是同輩,可身份是兄妹,那兩個字是朋友和妻子才能叫的,要是被她這樣喚出來,便是公然占他的便宜。

顧承斷然拒絕,“當著人前,你叫我三哥,背著人後,你怎麼稱呼都行,但不能叫純鈞。”

沈寰猜到他會這麼說,單問道,“你行三,前頭該有兩個兄長的。”

顧承目光一黯,“大哥是繈褓間就沒了,二哥十二歲上得了風寒,也沒保住,就隻剩我一個。”

原來他也算親緣薄的,沈寰直白道,“也許咱倆都方人,擱在一處才能相互抵消。”

顧承眉頭皺緊,還沒說話,聽她又道,“不過你沒我厲害,舉家隻留下我一人兒。才剛說叫你三哥,你不知道,我以前和我三哥最好,也最不好。我們隻差四歲,能玩到一處,可玩一會總要鬧起來。他也不讓我,真是沒一點男子漢的氣度。不過那天鎖他的時候,他沒哭沒鬧,慷慨從容,像是一下子長大了。我知道他想回頭,再看我一眼的,可還沒等扭過臉,就被他們推搡著帶出門了。”

顧承下頜輕顫,因為詞窮而垂頭,喉嚨間有苦澀的感覺,是方才喝下去的茶,這會兒才品出味兒來。

無處發泄的思念,及時收住了,沈寰斂容,對著他行了一禮,“打今兒起,我就叫你一聲三哥了。我知道你誠心待我好,那麼一事不煩二主,請三哥幫我打聽著,我父親,還有哥哥們,如今是什麼境況。案子審到什麼地步,他們是生是死,我都不忌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