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完,喉嚨猛地一緊,劇烈的痛和突如其來的恐懼感,讓他瞬間失聲,等他想喊時,腦後忽然一酸,舌頭就此失去出聲的力度,癱軟成泥。

胡大郎的瞳孔倏爾收緊,裏麵搖漾著一張蠟黃的沒有生氣的麵孔,他怎麼也想不起自己何時何地見過這個人,又何時何地得罪過這個人。

在他驚恐的思索時,他看到那人抬起了右手,指間夾著一把鋒利的尖刀,寒光驀地下沉,劇烈的疼痛感迫使他張大了嘴,扭曲了麵容,在鮮血還沒有呈現噴湧之前,那人飛快的推開了他的身體,輕輕向後躍去。

滾滾紅色的液體連綿不斷,從胡大郎的胯/下淌出,他癱倒在地,痛昏過去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被利刃割去,滾落在地的,自己的命根子。

那人彎下腰,手指拂過胡大郎的幾處大穴,於是他身下的血漸漸止住。這樣不會立時死人,也不會因血氣過重惹來旁人。

她看著地上瀕死的人,仔仔細細,凝視著他的臉,這是她第一個懲罰的人,她覺得應該記下他的麵容。

沈寰輕輕的笑了笑,她是忽然改了主意的,這樣一個人,隻是死,太過便宜了他。她不喜歡一了百了,她更喜歡讓人感受生的痛苦。

死是太過肅穆的事,他不配擁有。狗彘以荒謬的手段害死了英雄,那麼她便對狗彘施與更為荒謬的懲處。

沈寰轉身,向幽靜的巷子裏走去,然後提氣縱身躍上屋頂,在天明前趕回顧家宅院。

☆、第8章 關懷

沈寰輕易躲過了五城兵馬司負責巡夜的人,因為交班前的時刻,是一天中最難熬的。腳步虛浮,神智不清的兵士,沒人留意屋頂上掠過的黑漆身影,或者留意到了,也不過當那隻是黑貓而已。

街上開始出現零散人影時,沈寰已靜伏在顧宅屋頂上,無聲無息,確鑿像極了一隻伺機而動的貓。

可惜她不能立時翻身躍下,因為她沒算到顧承會早起,他出現在院子裏的時間,比往常要提前了一刻。

他穿戴齊整,衣衫幹淨,深呼吸吐納著晨間氣息,從容將直衫別在腰間,露出筆直的長腿。他是來院中練拳的。

拳的聲音很輕,沒有夾帶風聲,也許是為不吵醒旁人。沈寰隨意看了兩眼,恍惚地想,不過是花拳繡腿。

晨風拂過時,她將身體略微繃緊,以抵抗微涼的寒意,也抵抗身體因激動而產生的戰栗。鮮血的刺激,帶來了複仇的快意,一路之上她不止一次對著蒼天言說,爹爹,我為你報了仇。盡管她心裏清楚,這隻是開始,胡大郎之於她的仇讎而言,不過是一個最微不足道的蟲豸。

她想了一會兒,因為覺得寒冷,轉而再看向顧承,希望他快些結束練習回房去。不知不覺,她看著他,漸漸地看入了迷。不是因為他身形標致,而是因為形意拳的套路招式。

沈寰的師傅是南邊人,對北方拳理懂得不多,但軍中將校有不少來自北地,形意的名頭她多少聽人說過。這門功夫奉嶽飛為祖師,拳路是從槍法中演化而來,所謂崩、劈、鑽都和長/槍一脈相承。

她覺得他的崩拳像箭,卻缺乏轉勢,倘若被敵人拿住,一下便動彈不得。可轉念一想,他大概永遠不會有臨敵的機會。

沈寰啞然發笑,想起師父曾說過,她身上是有武癡的勁頭,不光是為她身姿好天分高,還因為她會悟,習武和習文皆是一樣,到了最後比的都是一個悟字。

看了一陣,她還是注意到了那練拳的人。相比武者,顧承的身體過於端正,不夠靈活。可就是這樣的端正,讓他渾身散發出一股正氣。他轉過身來,麵容清晰可見,五官是堂正的清雅,眉間有著溫柔的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