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段(2 / 2)

很多人照料過他,趙暘的曾祖,祖父,父親,一代又一代,但是他隻記起趙暘從孩提時代到成年的模樣。

他叫趙暘,字辰曦,趙宗室,出自秦王一係。

琴聲不絕,門客流涕唱道:“歎人生。人生。光陰能有也幾許也。歲月如流。歲月如流。發鬢籟籟。黃金滿屋縱有難留。”

它想起,趙暘辭官,正在家賦閑,平日與賓客們不過是喝酒吟唱。但又不解,這本位有抱負的人,為什麽消沈至此。

夜深,酒宴散去,趙暘臥醉寢室,歌姬為他墊枕,鋪被。歌姬容貌嫵媚,身材嬌弱,遍體香氣。她摘去花簪,解去褙子,露入綠色主腰,袒露的膚脂如羊脂如白玉。

纖纖素手摘去趙暘頭上簪花,那枝白梅被丟棄於地,落入塵灰。它透過花窗,看到這一幕,對歌姬生出幾分惱意。

歌姬輕巧地將趙暘的魚帶解下,圓領脫去,趙暘帶著魅笑,一手勾住歌姬的脖子親吻,一手推起歌姬的襯裙。

它想別過臉去不看,但它無法挪動身子,他是一棵樹,即使他是一棵有靈性的樹,他也無法將根係移動。

為什麽我是一顆樹,而不是人,如果我是一個人,我要推開歌姬,將那株落地的白梅簪回趙暘的耳邊。將……我要做什麽呢?它為自己的念頭而吃驚,它不要這歌姬陪伴趙暘做那種事,它不想看到。

這種執念是如此的強烈,在寢室內的喘熄聲平息時,它發現它脫離了本體,有了不同於樹的實體,它是飄渺,輕盈如風的分身。它驚喜之餘,想起以前這裏的土地曾告訴它,世間任何生物都有靈,靈力隨著時間增加,靈力越大就越能隨身所欲,不受自然法則的約束。

它進入寢室,看著沈睡的趙暘與歌姬,它纏繞過趙暘的鬢發,臉龐,它的碰觸輕盈、柔軟如羽毛,它纏繞過趙暘輪廓剛毅好看的唇,從那裏獲取甜美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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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聽到屋中宅靈的嘲諷聲,它才意識到自己這樣不該為,依依不舍吹滅燭火,附回樹身。

寒冬,賦閑的趙暘,不時於樹下設宴,和門客邊賞花邊酌酒,賓客們也常撫摸梅樹,說百年後,他們已腐朽,而梅樹猶存。它喜歡這些賓客,它發現賓客們大多琴藝高超,尤其是其中一位被喚為水雲先生的男子,他彈琴時,連院子裏最愛鬧騰的地靈都會安靜傾聽。

這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它在雪中愉悅地舒展枝幹,為宴席的人們遮雪擋風,它默默地在寒凍裏綻放,喜悅於人們對它發出的讚歎。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趙暘揀起它飄落的花瓣,吟出王安石梅花詩,輕喚它為“暗香”。暗香,清幽的香氣,不張揚,不霸道,柔美如秋水,恬靜如月光,他賦予了它這般的性情。

春去秋來,趙王孫和他的賓客們在梅樹下聚會,漸漸地,他們不再狂飲,筵席上也不見歌姬,也再聽不到他們之間的談笑聲,隻有琴聲依舊。

“若是到那九鼎淪陷之時,吾當以身殉國!”

一日,賓客中有人慷慨陳詞,其餘人或悶聲喝酒,或默默落淚。

始終是沈寂聽眾的它,知道南下的鐵蹄即將踐踏而來,它亦感到恐慌。它知道九鼎沈淪是怎樣的景象,它經曆過。

這一番聚會過後,賓客鮮少再前來。它想它將孤零零被遺棄在這裏,因為趙宅的人們開始離開,大人孩子,仆從丫鬟。但是它沒有看到趙暘離去,他驚喜又擔憂地想:他留下來了。

宅邸再不見往日的熱鬧,僅剩趙暘及幾位仆人,賓客再不曾上門。

趙暘經常在白梅下獨酌,仿佛將它當成他往昔的那些交友,會與它傾談。它隻能靜靜地聽,它開不了口,它也安撫不了趙暘的悲痛之情。

每次趙暘在梅樹下睡去,它都會化為微風,纏繞、盤旋在他身邊,吹拂他的發絲,他的臉龐,歎息他的孤寂與消瘦。

每每這時,它總會想,如果自己有實體該多好,它可以進屋去取氅衣,幫他披上,它可以有一雙人的手,去愛撫他的臉龐,就像他愛撫它時一樣。它多想能發出人的語言,它多想能跟他說:我會一直陪伴著你。

暗香浮動月黃昏 第二十章(完)

卿甫兩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覲靈病房呆若木雞。他那副呆滯的模樣十分嚇人,以至仲敏和梓晴都不敢將卿甫一人留在病房裏,他們輪流照看昏迷不醒的覲靈和半死不活的卿甫。

眼看再這樣下去,卿甫體力會透支,仲敏想出個法子,讓梓晴遞水給卿甫喝,而他在水中下安眠藥。下好合適分量的安眠藥,攪拌稀釋,梓晴再端給卿甫,苦心勸卿甫喝水。“不吃飯總得喝水,你他媽把自己餓死,覲靈醒來不就見不到你了。”仲敏在一旁煽動。卿甫接過水杯,一飲而盡,他沒覺察到水裏有異味。

覲靈的傷勢極嚴重,雖然仲敏叮囑醫生別告訴卿甫具體的嚴重程度,但卿甫也隱隱猜測到,好在卿甫不敢去證實,他隻相信覲靈一定會醒來,並且固執地在覲靈身邊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