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心裏雖然著急,在人前卻不能表現出來,在魏寒跟前更不能表現出來。
每天的清晨,他都會入宮來給魏寒請安。而傍晚的時候,也會再次入宮,陪著他,直到深夜。
這期間,卻很少見到書兒,似乎是他有意相回避吧。他們隻有見過一次,淺離笑著問候,書兒則是一臉的漠視,有點冷,有點敵意。
對於這樣的後果,他沒有辦法,而且也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管這些了。
那天傍晚,天氣很好,天邊有紅色的彩霞。風是輕輕的,是春天的風。
魏寒吃過了藥,閉著眼,人卻是清醒的。
“離兒,你可曾怨我?怨我這樣膽小,怨我負你娘親良多?怨我愛著你的娘,卻又娶了她人,最後連她的命也無法保全?怨我娶了你的姨娘,卻又終於害了她?怨我用著金碧輝煌的宮殿禁錮住你的靈魂?”魏寒突然睜開眼清冷地微笑,一如十幾年前的樣子,“雖然,我知道,你心裏有恨,可是呀,在我死前,還是要任性一下。”
“姨夫,您不要說了,我懂,我都懂的。這裏有我,你不用擔心。”淺離輕輕地握住了魏寒冰冷而纖細的手。
魏寒笑得更加飄忽,就好像做著一個沒有醒來的美夢。“書兒,有你陪著,我可以放心;江山有你護著,我可以放心;子民有你愛著,我也可以放心。我唯一放不下的,恐怕就是你了。”
“姨夫不要擔心我,我是頂天立地的秦家人,自然可以承當一切。”
魏寒想要掙紮著起來,卻再也沒有力道,他唯一可以做到的僅僅是把憐愛的視線凝在淺離的身上。
“傻孩子,真是個癡心的傻孩子。如此單薄的身體,如此柔弱的離兒,姨夫真是難為你了。”
魏寒是在民德三十一年的春天死去的,那時南安的桃花又開了,嫣紅的花瓣飛滿了整座的宮殿。臨死之前,隻有淺離陪在一邊。淺離就像少年之時那樣,緊緊地依偎著他,彼此的手牢牢地握著。那一刻,在他們的心裏都有一種感覺,這一刻就是永恒。
這一生,雖然沒有彼此承認過對方的身份,隻是擁有的感情卻濃於世間任何一對父子。這一生,常常分離,不能聚在一起,隻是相聚的時候,往往就是靈魂深處最刻骨的記憶。
耳畔似乎已經傳來了太監淒厲的叫聲:“陛下駕崩了!陛下駕崩了!”
門外不時有嘈雜的腳步聲,來來往往。
淺離隻是盯著魏寒,毫無血色的唇邊終於吐出了幾個字,很輕很緩:“爹爹,離兒不覺的為難,所以您放心吧。”
突然,門被大力地撞開,衝進來的正是禁軍統領渠岸。
“大人,果然不出您的所料,京中有大半的護軍都反了。”
淺離隻是帶著一種倦怠的神情說:“他們可有什麼名目?”
渠岸看了看淺離,隻是不敢說。
“將軍旦說無妨。”
“妖孽無道,禍亂朝政,謀害陛下,以霸江山——”渠岸說不出了,“大人無需在意,那不過是他們掩耳盜鈴的詭計,大家都明白想要霸著江山的正是他們。”
淺離倒是不怎麼在意,臉頰邊也留著一些不經意的笑容。他淡淡地諷刺道:“好一個妖孽無道。”他的心裏,莫名地想起了他的母親,那個也被人稱作妖孽的女人。不知,那時,她的心中在想些什麼。
“大人莫要過於悲傷,人死如燈滅,陛下他——”渠岸正想安慰淺離,卻跌跌撞撞進來一個穿著盔甲的士兵,他手中還拿著滴著血的長劍。
士兵大聲叫著:“大人,他們已經闖進皇宮了。”
渠岸其實一看見他的樣子,也就猜出了幾分,他連忙對淺離說:“大人,此地不宜久留,還是隨在下去安全的地方吧。”
沒想到,這樣的提議卻被淺離搖頭拒絕了。